赶到了奈绪美的家里,使劲按门铃没有什么反应。
青年示意一旁的少女不需要客气了。
细川美绪鼓足了劲,从走廊起势,硬生生撞开了门。
“奈绪美!”三村花梨哭着跑进了房间,到处寻找挚友的身影。
此时,女孩靠在冰箱处,眼神呆滞。
她没有死,只是看起来很颓废,脸色极差。
比之前原田弘树拼了命的写稿差点猝死,状态还要差。
“给她吃这个,吃三颗。”椿屋三叶早有准备,拿出一瓶药递过去,“是特制的保健品,能稳定心神补充体力。”
“谢谢。”三村花梨接过药品,倒了三粒往女孩嘴里送。
哪知道奈绪美直接吐了出来。
“滚!”她冷漠看着三村花梨,像看到脏东西。
她试图推开三村,不过没什么力气,没能推开。
“对不起奈绪美,我错了,我对不起你。
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快点从我眼前消失。”
“真是倔强的孩子。”细川美绪拿着药瓶和水,硬是给鸡鸭喂药那样,强行给奈绪美灌下。
几分钟,女孩的脸色就好了很多。
“你们是谁?为什么来我家,和她是什么关系?”
“我们和三村,算是朋友。”
“朋友?可笑,这世上最垃圾就是所谓的朋友。
你们可以滚了。”
“你不想复仇吗?”
“复仇?向谁?”
“森川奈津江。
不对,应该说,像这个社会所有的霸凌者复仇。”
“就凭你?”奈绪美斜视着青年。
“对,就凭我,因为我是一个作家。
而我将要把你们的事情写成一部小说。
所有人都会为你们发声。”
“哈哈哈!”
奈绪美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听的笑话。
她笑出了眼泪,笑得手舞足蹈,癫狂了十几秒,她的神情再度变为冰冷。
“开什么玩笑,一个作家想要改变这些事情?
你当你是谁?你是首相吗?
就算是首相也不管这些事情呢。
你是教师吗?老师也不敢管这些事情呢。
你是校领导吗?校领导那些臭虫,也只会偃旗息鼓,只会鞠躬道歉。
第二天拍拍屁股,就当什么事情没发生过一样。
再次出了事情也只会鞠躬道歉呢。
道歉有用吗?一点屁用也没有啊。
道歉能让我回到学校吗,道歉能让我身上发生的事情消失吗。
不能啊,根本不能啊。
言语是最无用的武器,任凭你怎么呼喊、求救,旁人都不会理睬你。
你懂这份痛苦吗?你不懂,你只会拿着你的笔杆子,在那里幻想。
写出来文字也都是无用的,根本不会有什么人赞同的。
滚吧!”
奈绪美身上的壁垒比三村花梨厚实多了。
她经历了霸凌,经历了背叛,经历了孤独无助。
她的身体遭受了严重摧残,她的精神受到了致命打击,迈入了疯癫的状态。
她远比三村花梨疯狂。
而她的心理活动,也更加适合青年的小说。
“不,你错了,大错特错了。
虽然言语、文字都是苍白无力的,但只要运用得当,就能发挥巨大的力量。
这一点我比你更清楚,因为我是作家。”
原田弘树的话,让奈绪美浑身开始哆嗦起来。
不是害怕,而是愤怒的颤抖。
“你比我清楚?你比我清楚什么?你根本不知道我遭遇了什么!”
她拿起一旁的鸡毛掸子猛地往青年脸上抽去。
这个角度这个距离,原田弘树可以避开,但是他没有躲开。
而是硬承受下来。
嗒的一声清脆声响,青年脸上留下了红印,并且泌出一缕鲜血。
“弘树!”少女冲过来,青年拦住了她,示意她别乱动。
“开心吗?”
青年问奈绪美。
“打人,揍人的滋味如何?你感觉如何?”
奈绪美没有回答。
青年自顾自,帮女孩回答:“啊,我知道的,你不会感觉到开心。
因为你和我是一类人。
不如说正常的人类,是绝对不会从虐待他人这件事情上,感到开心的。
会觉得这件事情有趣的人,都是猪狗不如的人。
简单来说,就是畜生。”
青年说着缓缓解开上衣的口子,奈绪美情不自禁往后退。
“你要干什么?你别过来……”奈绪美害怕的举起鸡毛掸子,却看到青年脱掉了上衣转过了身。
露出了背脊。
她顿时愣住了。
那是怎样的图画啊,她捂住嘴,有点想要呕吐。
人的后背居然能丑陋成这个样子,一块块疤痕扭曲在一起。
黑色的、青色的、暗红色的,还有斑斑点点。
这些疤痕虽然都愈合了,但组合起来的画,像爱德华·蒙克创作的《呐喊》,扭曲起来。
过了片刻,青年将衣服穿了起来。
“是的,我和你一样,奈绪美。
我也是受虐者,三年前我也在斋叶上学。
算起来,我是你的学长。”
“学长?”女孩低声呢喃道。
“是的,我和你一样遭遇了这些事情。
我了解我自己,所以我也能了解你。
每晚都在做噩梦吧?噩梦里都是对方的奸笑声对吧?”
奈绪美腿开始发抖,她捂住了脑袋,哀求道:“不要说了,请不要说了。”她最不愿意的就是回忆起过去,那些尖锐的笑声,比利刃还要锋利,洞穿了她的心房。
“也曾经鼓起勇气想要自杀,对吧?
也愤恨想要冲进学校,把那些该死的畜生给杀光光。
对,杀死祂们。
用刀割断祂们的喉咙,用头颅盛着鲜血,来做一顿晚餐。”
“弘树!”
青年挥手示意细川美绪还是别动。
“当然这些只是脑中一刹那的想法,我们甚至没有走出屋子里的勇气,去见阳光。
如果有这份勇气的话,在霸凌的时候,我们早就反抗了。
我们都是弱者,都是无能者,都是没有勇气的人。”
奈绪美听着原田弘树这些话,不由自主流出了眼泪,跪在了地上:“那我能怎么办,我什么都做不了。
你说啊,我能怎么做,我已经足够忍耐了。
我以为只要我忍耐,她们就会饶了我。
只要我什么都乖乖照着她们说得去做,她们就会放过我。
可是没有,我越是忍耐,她们越是用各种方法折磨我。
我若是反抗,也只会遭到更重的拳头。
我没有办法了,我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
和你说的一样,我是个弱者。
够了,真的够了,不要再说了。”
她的眼里没有一丝光,暗得比黑夜更黑。
青年抓住她的手腕:“虽然我们是弱者,但没有规定,我们就该受到欺负。
物竞天折适者生存?那只是大自然的法则。
人类什么时候适应这一套了?国法何在?天理何存?
没有人可以把社会制度倒退回奴隶制度,我们绝对不应该承受这些。
不应该因为懦弱而受到欺悔,这不是我们的过错,错的是那些人。
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我会替你讨回公道的。
你相信我吗。
不是以作家的身份,而是以一个同样跟你,被霸凌过的人身份。”
奈绪美沉默了,她就这么注视着青年。
青年也这么注视着她。
彼此从各自的眼神里去找,找想要的东西。
房间里的人都保持安静,没有人发出声音,这时候掉落一支笔在地板上,声音都会十分清晰。
最终奈绪美得到了答案,她轻轻吐了浊气:“好吧,我会知道的东西都告诉你。”
青年松了口气:“十分感谢。”
“不用谢。”她顿了顿补充道:“但我觉得你是异想天开。”
“是不是异想,等结果出来了才知道。”
原田弘树很自信,是的,他十分自信。
他已经拿到了胜利的两把钥匙,他已经战无不胜了。
没有失败的道理。
奈绪美的身体虚弱,青年没有急着问她的经历,让她先休养几天。
原田弘树先从三村花梨身上得知想要的情报。
女性受到霸凌的心理活动,果然和男性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而且思维方式也有少许差异。
并且男女团体霸凌的方式,也有细节上的不同。
很微小的,哪怕是一根头发的差别,原田弘树都想要搞清楚。
这对于他非常重要。
为此,他租了一套公寓,让三村花梨的奶奶也一起住进来。
不然三村花梨没有心思,一直回答他的问题。
请了私人医生帮三村的奶奶检查了下,老顽固疾病:高血压和糖尿病。
这两种疾病,青年都不陌生。
前世他都有。
主要是经济不发达的年代,人们喜欢腌菜腌肉,节省习惯了。
老一辈的人摄入盐过多,喜欢吃咸菜戒不掉了,因此高血压是非常普遍的疾病。
而糖尿病也十分常见,主要是饮食不规律。
饥饿过度后暴饮暴食,血糖水平波动大。
他打工的时候经常错过饭点,过了饭点肚子很饿就吃得很多。
夜班多,也导致吃得夜宵比较多,而加餐会增加胰岛的负荷,缩短胰岛的“寿命”。
三村花梨不知道,她的奶奶,包括她跟奶奶交流的手语。
都成为了青年宝贵的素材。
两个要好的朋友,因为一场霸凌分开,一个心有愧疚,一个心有怨恨。
这令他想起了初一的课文《羚羊木雕》。
青年想了很多,很多。
甚至做梦的时候,都在想剧情。
长篇小说不仅需要灵感、素材,更需要对整体文章的把控,需要对高潮点完美切入,需要知道人物从头到尾心理变化。
每一步都不能出差错。
他要写的不是普通霸凌小说,他要写出让所有人看了都会产生共鸣的小说。
就算没有亲身经历过霸凌,但是读了他的小说,也一样能感同身受。
文字要达到这样的程度,用武侠小说的话来说,需要几十年的功力。
从黑发到白发,从白发到枯骨。
从枯骨到新生,必须从干枯的树枝里,抽出一抹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