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你？”女人皱着眉，怀疑不已地上下打量他，“我养了这小兔崽子那么多年，他那没良心的便宜爹欠了债，早不知道和哪个女人跑了，我一个人拉扯他长大容易呢吗？你说跟你就跟你？”
女人挪开了她嫌弃的目光，双手交叉着偏过了身子站着，她好似想到了什么，又突然转过身看着那男人，眼珠在眼眶里转了转，“你当真想要把他带走？”
男人点了点头：“夫人若是有什么条件就直说吧，鄙人保证不会亏待这孩子。”
女人不屑地哼了一声，扬起尖锐的声音道：“也没什么条件，只要你……给我五十两银子即可。”
“五十两？”男人惊讶出声。
五十两可不算是个小数目，更何况是这普通农户人家，竟然直接开口要五十两。
他看了看躲在他身后的段衍雨，瘦弱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正恐惧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男人又看向这个一副得意刻薄模样的女人，看来……这孩子是在这家里吃了不少苦，无论如何他都要把他带走。
他下定决心般：“好，五十两就五十两。”
女人听他答应得如此爽快，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惊讶地瞪大了双眼看着他：“你、你说什么？”
“我说，五十两就五十两，我要带这个孩子走。”
男人温和的声音此刻带了一丝不容反驳的坚定。
“好、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女人像怕他反悔一般，连忙应了下来，与此同时还带有一点后悔，早知道这人答应得如此爽快，就应该多叫点价了。
女人直接伸出了手，向男人示意要钱，男人想了想，嘴边带有和温厚脸庞不一样的坚毅。
他从怀中拿出了自己的全部身当，“正好是五十两，还请夫人过目。”
女人连忙接过，双眼发着贪财的光，对着怀中的银子数了又数：“没错没错，既然你银子已经给了，那就赶紧带着他走吧！养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摆脱这个累赘了，给老娘我添了不知道多少麻烦！街坊邻居都看他不起！”
男人见她说得难听，便伸手轻轻捂住了段衍雨的耳朵，“夫人，那我便带着这孩子走了，多谢你这么多年来对他的照顾，告辞。”
女人丝毫不在意他的道别，眼中完全只有那些银子。
“走吧。”男人蹲下/身，对着段衍雨展开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段衍雨虽然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却明白了一件事——
以后他就要跟着这个男人，离开那个家了。
段衍雨乖巧地点了点头。
男人熟稔地牵起了他的手，段衍雨的小手却有些紧张和畏缩。
这是他第一次被别人这样牵起手，他从前只看过别人家的小孩有爹娘牵着，欢欢笑笑的，而他却只有数不尽的责骂和毒打。
男人牵着他的手，慢慢地走着：“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
段衍雨眨巴着他清澈的双眼，小声道：“我……我没有名字，娘一直叫、叫我小兔崽子……”
自从他记事以来，就没有过所谓父亲的记忆。
但只要娘不高兴了，就会揪着他的小胳膊哭天抢地地抱怨：“你那个没良心的爹，当初吞了那二十两不说，还拿去赌博养小老婆，他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呸！他也配！”
随即又恶狠狠地看向他：“都是你这个小兔崽子拖累老娘，我还得拉扯你长大，真晦气！早知道你长大了是这副惹人嫌的模样，引得街坊邻居都议论纷纷，我当初也不会收留你！真是个十足的扫把星！”
这样的话，他自从记事以来，就听得很多了。
男人听他这样说，便弯着双唇道：“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好不好？”
段衍雨看着他的双眸，眼神中尽是善意和温厚，便点了点头。
“我叫段封年，那你以后就随我姓吧，就叫……段衍雨，好不好？”
小小的段衍雨重复了一遍名字，却不懂是什么意思。
“衍雨，意为承接绵延福泽雨露，望你今后的日子都顺心遂意。”
段衍雨虽然还一时不能完全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却知道他是至今第一个用心对待他的人，他难得一见的露出了孩童该有的稚嫩笑容。
段封年看他笑了，便也心下喜悦，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这就是了，高兴过日子才是最重要的，走，我带你回家。”
他起身，又牵起了他的手，只不过这回段衍雨的手不再畏缩，而是主动地攥紧了他宽厚的手掌。
两人走在黄昏之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却很融洽。
……
白冷安听他说了儿时的那些事，一时气恼不过，直接拍桌而起。
“岂有此理，那些市井百姓也太过分了！还有你那个所谓的什么娘，这不是把你当工具看待吗？”
“行了行了，坐下吧，好歹也算是大病初愈的人，照顾好你自己的身体再说。”
段衍雨却十分云淡风轻，甚至还悠闲地给自己倒了杯水，仿佛说的那一切都不像是他曾经的经历，反倒是别人的故事。
白冷安坐了下来，疑惑地看着正轻酌杯中水的他：“你不生气？”
段衍雨勾起嘴角，挑眉道：“有什么好生气的，他们说的都是事实，我的确……是个怪物。”
说到“怪物”两个字，他脸上那向来温柔的笑意也淡了几分，神色黯淡了下来。
“你不是怪物！我从未觉得你是怪物！”
白冷安义正言辞地看着他，语气坚定无比。
段衍雨像是没有猜到她会这么说，神色愣了愣，顿了一下才看向她。
白冷安则又重复了一遍，以表达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你不是怪物！”
在她看来，段衍雨顶多是因为基因和别人不太一样，所以瞳色发色和肤色和常人不同，这若在现代，指不定有多少人羡慕这样天生混血的长相，怎么能说是怪物呢？
说起来，段衍雨的模样的确有几分混血的感觉。
她仔细观察着段衍雨的脸，深邃的眼窝和高挺的鼻梁，还有那纤长又卷翘的睫毛……
“你相信我，不要妄自菲薄，你！绝不是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