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卫国公府也曾对哀家的选择感到匪夷所思。”太后悠然道，似是突然被问起一件过去了许多年如今想来无关紧要的小事。
太后曾是卫国公府的嫡女，就是当今皇后的姑妈。
六十多年前的太后就如同二十多年前的苏氏，如同现在的云希泽，被身后的亲族寄予厚望。
不过前两个都没有成为女帝，尤其是后者，一开始明明在起跑线上领先，却选择自动退赛。
前者，到底没有登上巅峰，不过到达一个“太后”的地位后，就遁入了空门。
“哀家百年之后，卫国公府的祠堂内不会供有哀家的牌位，不过哀家死后不管生前事，失望也罢，惋惜也罢，哀家不在乎。哀家没有成为女帝的雄心壮志，始终都没有，哀家前半生所求的只是能与先帝并肩作战，后来他先走一步，哀家便觉得那皇宫已经无趣，皇宫外的繁华也没什么好看。高处不胜寒，如果身旁少了那个人，龙椅上只有寒意入骨的冰冷和孤独。”
有些话不该从一些人嘴里说出来，不是不合适，而是与其身份形象不符，不免让人失望。
云希泽道：“太后与先帝伉俪情深，令希泽羡慕不已。”
“你的眼睛告诉哀家，你在说谎。”
云希泽：“......”
“你未来想成为女帝，比起儿女情长，你更想要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力。你认为哀家当年的选择愚不可及，如果是你，你一定不会选择归隐，而是会成为一代女帝。”
太后直视着在自己面前盘腿坐在蒲团上女子的眼睛，声音和缓，神情安详，透过那双清亮深邃的眸子，她看到了里面无穷的欲望斑斓成星河。
太后深知当今皇后心胸过于狭隘，近些年皇后之所以大肆干政不过是因爱生恨。
皇后恨皇帝的无情，恨皇帝这些年心心念念的只有早已魂归黄泉的文贵妃，争夺权力不过只是为了在皇帝面前扬眉吐气。
太后算是看着皇后长大的，皇后心高气傲，善妒成性，能在宫斗中立于不败之地，但却没有治国之能。且文贵妃都死了那么多年，皇后还对其子赶尽杀绝，那毕竟也是皇家血脉。这些年皇后的所作所为让太后失望至极，皇后德不配位，未来一旦取代皇帝成为女帝，大晟朝在她的统治下只会走下坡路。
太后深知要成为女帝，就不该囿于男女之情中。
所以她做不了女帝，当今皇后也当不得。
而眼前这个女子，她有着无穷的欲望，目光坚定。所谓帝王，就是想要的更多，能做的更多，坚毅无所惧。
“我没有。”云希泽否认道。
太后看着云希泽，像是在鉴赏一件由名家锻造的宝物，含笑道：“你只是没有说出来。”
云希泽面色沉静，温言道： “太后是在诛小辈的心吗？”
“哀家从你身上看到了明帝的影子。”
明帝即大晟朝历史上的第四位女帝，出自护国公府，与云希泽颇有渊源。
云希泽不知太后叹的那口气究竟几个意思。
“你的这张脸上有她的神韵，也难怪护国公府不遗余力的扶持你。”
“辞世之前，哀家很有幸能见你一面。”
闻言，云希泽即刻恭声道：“太后寿比南山不老松，福如东海长流水。”
云希泽这话刚说话，面前老人便开始咳嗽不止......
“太后。”云希泽忙从蒲团上起来，只见太后捂在嘴边的帕子。上面浸了一腔血，“希泽马上去叫太医。”
“不必去。”太后拉住了云希泽的一只手。
云希泽看着面前的老人，秀眉紧拧，越是油尽灯枯不是越应该惜命吗？
“青灯古佛三十年，只为赎罪，我不想带着满身罪孽去见他。”
太后望着面前这个红裙女子，她看起来还是个小姑娘，只是这眉眼中尽藏着些弯弯绕绕的城府和图谋，让人瞧着不喜，但也讨厌不起来。太后这一生和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却是第一次在评判这个红裙女子上犯了难。
太后不知眼前这个太子妃未来走向会如何，但她相信自己的眼光，相信护国公府里的那位对这个太子妃的培养和筹谋。
“我也应该给他带过去一个好消息。”
云希泽知道太后说的那个他是指先帝，只是她不知太后竟然对先帝用情如此之深。
太后每次念到先帝时，爬满了皱纹、沉淀了色斑的脸上神情很是柔和，那一刻老人身上有一种恬淡安然的美。
“皇帝势微，皇后格局过于狭小，身上承载不了太多东西，恐怕难当大任。哀家希望你能够成为下一个明帝，你能做到吗？”
云希泽：“我不会成为下一个明帝。”
她想与明帝一样，名垂千古。
太后明了，点了点头，有几分欣慰之意，“哀家会送你一件礼物，待哀家死后，那礼物会由人转交给你。”
“那件礼物绝对不会让你失望，不过哀家要你答应一件事。”
云希泽看着面前的太后，她不知太后想到了什么，目光中似有悲悯之色。
“他日你若登基为帝，便放燃儿出宫吧。”
“那孩子，从未真正的活过。”
......
云希泽告退，出了客殿。
太后病危，皇上和皇后，以及卫国公府和护国公府的当家人都会守在太庙里。
直到太后真正溘然长逝。
期间由太子林燃暂代国政。
回东宫的路上，马车穿行在一片山林中。
马车内。
云希泽闭目养神。
“太后和你说了什么？”
林燃对云希泽说话，很少会超过三个字。
“说了很多。”云希泽看起来似乎真的有些疲惫，闭目养神时秀眉微蹙，“有提到太子殿下。”
她语气冷淡。
林燃等着云希泽继续说，但他就是不接着往下问，以为她会明白自己的暗示。
云希泽确实明白他的暗示，但是她并没有理由非得配合他。
用简洁的两句话概括完自己与太后的谈话之后，她继续闭目养神。
太子殿下平常惯穿蓝色服饰，他本就顶着一张冰块脸，一袭冰蓝色的长袍在他身上更是寒气逼人。云希泽对他是眼不见为净，即便是面对他这张“随时准备为自己上香”的脸，云希泽表面上也可以做到毫无波澜。
林燃：“今夜那床被子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