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也不说句话呢……”
如果内心独白有声音的话,那恐怕此时此刻的韩晴之,心里的声音简直就要让周围引起噪音大爆炸。
从录音室走出来的时候,韩晴之一直跟在钟易的身后,仔细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甚至是将每个微表情都解读了一遍——他会不会觉得很差劲?刚才表现的会不会让人感觉是应付差事?我的歌听上去,会不会一听就感觉是门外汉?他怎么也不说话?刚才发挥的应该没什么问题吧,起码常识性的错误没有发生。算了别想了,都已经完成的事情就不要再复盘了。
……
在钟易没有回头的这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韩晴之的脑海中可能同时浮现出了一万个问题,对于钟易的看法和态度,她很在乎。
这种感受非常微妙,这所谓的在乎并不掺杂什么太过于繁复的因素,也不是什么男女感情之类的在乎,如果非要打个比方,那种感觉就很像是在学生时代,班里来了一位年轻的新人教师,老师成绩优异,各方面的能力都位于上风,你在心里默默的立下了一个目标,将来一定要成为这样优秀的人,你默默的同他比较着,毫不在意同学的成绩是否超过了自己,也不在意同龄人之间超越了自己多少,只在意自己和老师之间的差距,虽然这是完全不能去比较的,毕竟起跑线都完全不同,况且日后也有属于自己的道路,但就是控制不住的,每一个微小的点,都想要去对比。而在考完试提交成绩的时候,最紧张的并不是考没考好,也不是父母的夸奖或责备,更不是同学之间的排名,而是这位老师看待自己的目光。
此时的韩晴之,对待钟易就是这样的态度。
“刚才那首歌,你诠释的非常好。”钟易突然开口说道。
韩晴之一惊,忍不住瞪大双眼。
“啊?”还是没忍住发出了略带愚蠢的声音。
“是的,不管是表现风格还是自带的情感,都非常完美,跟这首歌的气质非常的契合。”不知道是不是怕韩晴之听不懂,钟易掰开揉碎的解释了一通。
韩晴之抓了抓头发,又整理了一下背包的带子——人在紧张的时候,总会做出一些看上去很日常但又很不合时宜的小动作。
“这样啊……只要及格就行,我刚才还一直担心没办法做好这件事情。”这句话,韩晴之是发自内心说出来的。
“怎么今天这么没信心?往常的你可不是这样的。”钟易忍不住别过头,看着不自然的韩晴之。
“啊……没,没什么,就是在专业性上,还是应该多听听最真实的意见,不然的话对自己的定位老是不清楚。”韩晴之口齿有些结巴。
“艺术这种东西,可不是用什么标准就能够去界定的,而且,每一个作品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独特风格,并不是说功成名就的人就适合一切,而且,从最纯粹的角度上来说,并不是人挑选了作品,而是作品挑选了最适合自己的那个人,抛开名和利来说,艺术其实是最公平的东西,适合你的风格,再与你结合在一起,就一定会生发出最震撼的效果,但如果不匹配的话,再强大的阵容,强行做出来的东西也只不过是强扭的瓜,一定不会甜的。”钟易认真说道。
这些话,听上去不知道在他心里埋藏了多久,就像是已经生长在他的血液中一样,这就是钟易最难能可贵的地方,他从来不强求什么,也从来不去争抢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在做每件事情之前,总会从最纯粹的角度上去考虑,用尽全力的不让自己变得虚伪……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够写出动人的作品吧。
看着钟易像孩童一样纯真的侧脸,韩晴之这样想着。或许,眼前的这位“老师”,真的需要花更多的功夫才能赶上吧。
电脑前,钟易按下了保存键,将韩晴之的demo储存了下来。
作品才是最挑剔的啊——钟易这样感叹着。韩晴之对这首歌的诠释,以及加入的属于她自己的个人化表达,对于这首歌来说都是锦上添花一般的存在。
“如果唐朝足够聪明的话,一定会直接让韩晴之来演唱这首歌的。”钟易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生意和创作,好像永远都处在两个平行的轨道上,想要在某一处接轨,怕是很难的,但美好的期盼还是要放在心里的。
钟易关闭了文件夹。
如果说此时房间内的气氛可以形容为是岁月静好的话,那此时在外面的渡和江,就是身处于水深火热,以及,昏天黑地。
虽说恶灵的功力远远不及渡和江,但却十分狡猾,这让渡和江有些招架不住,渡始终保持冷静,让自己的意念完完全全的沉稳下来,绝不让自己受到外界因素的任何干扰——这么多年来,对于这种对抗,渡是积累了许多经验的,因此,在这一点上,他非常担心江会受到任何的干扰,一旦这样的话,需要对抗的就不仅仅是恶灵一个人,而是他变幻多端的角色,甚至还要分散精力出来让江恢复正常。这样劳心费力的对抗让渡十分的疲惫,因此他不得不主动加快进度,想让战斗迅速结束。
恶灵察觉到了渡的冷静与理智,因此根本不将对抗的注意力放在渡的身上,而是一心躲闪着渡的追击,甚至是故意激怒江,在精神上让江抓耳挠腮,从而更能够让他方寸大乱,这样一来,便可以随心所欲的将江玩弄于股掌之间。
显然,恶灵的意图就快要达到了,江的忍耐力已经到了临界值,他开始生猛的发起攻击,不留余力,一旁的渡看的很是担心,他在战斗的间隙中不断提醒着江,但此时江已经杀红了眼,根本顾不得理会渡的提醒。
恶灵见状,邪魅一笑——是时候了。
此时,江的眼前开始不再清晰。
只要江处于愤怒的状态,恶灵便有机可乘,因为愤怒的时候,便是意识最薄弱的时候,就更能够被其他的意念所控制,这样一来,恶灵便能够侵占他的意识,随着愤怒的程度不断增强,深层次的意识便会毫不费力的被控制,这也是渡为什么始终都要保留一半的精力来提醒江。
很显然,江已经完全不受控了。
恶灵顺理成章的进入了江的深层意识,此时的江完全被恶灵所摆弄,眼前看到的都是恶灵让他看到的。
哥哥……你怎么会在。
江逐渐收了手,停止了战斗,他想要上前拉住哥哥,让他不要再消失在自己的眼前,或者哪怕短暂的说几句话也好。
“停下,停下来!”
任凭渡怎么呼喊,江都没有任何的反应。
被侵占了意识的江,眼前看到的是哥哥,他怎么能出手伤害哥哥呢?但其实,眼前的影像不过是恶灵的伪装,是他让江在看到自己的时候,实则是看到哥哥的影子。
渡反应及时,发现了江的异常,他迅速上前,对恶灵展开攻击,同时拼命的呼唤江,让他恢复清醒,他知道哥哥对于江来说的意义,因此他完全能够了解,此时的江有多么脆弱。
江缓缓向前走,走到恶灵的方向,他多想再靠近哥哥一次,多想哥哥能够再次给他支持和支撑,这样的话,无论如何他都能应对。
眼看着江就要走到恶灵跟前,恶灵的脸上已经有了胜利者的姿态,他的目的终究还是达到了。
渡迅速冲上前,将恶灵推搡至一旁,同时大力的摇晃江,希望他能恢复清醒。
“看看你眼前的到底是谁!”渡愤怒的大喊。
江这才回过神来,恶灵的面目又重新清晰了起来。
这一瞬间,江感到自己不仅仅是被攻击那样简单,更是对他的一种侮辱。
“你怎么敢,假装是我哥啊?”如果愤怒有等级的话,那江现在的怒火,应该已经到了满格的状态。
江很快恢复了正常,他没有看向渡,而是径直冲到恶灵的面前,想要给他致命一击。但恶灵并不是那样容易就被控制的,此时的江怒火正盛,想要再次控制他可以说是轻而易举,恶灵趁乱再次进入了江的深层意识,这一次,他变成了妈妈的模样。
从渡的视角来看,渡的拳头高高的举起,终究还是轻轻落下。
怎么会……你怎么会来……
江完全失控,像一只委屈的小兽,停止了对妈妈的攻击。
“该死……”渡深感无奈,这个江,怎么这么容易冲动,这么感情用事啊。
之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脆弱……这是渡在这一瞬间生发出来的想法,看来以后还是要多多控制这个家伙才行,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被人看破了底线。也是第一次,渡竟然对江有了一丝的怜悯之情,毕竟,心理防线越是容易被突破的人,可能情感缺口就越是大到不可估量吧,尽管渡从前也有过这样的脆弱瞬间,但总能想出办法去自我疗愈,不会放任意识流向任何不被自己允许的地方,但江这个样子……究竟有什么是不可恢复的呢?
江不会主动出手攻击眼前的“妈妈”,他只能任凭恶灵摆布,渡凝神静气,用强大的意念控制住了自己,确保自己不会被恶灵控制的前提下,用最稳定的情绪面向恶灵和江,他奋力一击,终于让江彻底恢复了清醒。
“这里没有值得让你放松下来的人。”渡只是淡淡说了这么一句。
江彻底清醒过来,他意识到,刚刚所看到的一切,都是虚假的,自己被恶灵耍的团团转却不自知。
这一次,江完全恢复了战斗力。
“想跟我玩儿,是吗?”江的嘴角终于扯出了属于他的那一抹微笑,那微笑里尽是轻蔑与挑逗。
忽然,雷声巨响,房间里的钟易和韩晴之一惊。
韩晴之凑到窗边,听着外面轰隆的雷声,抬头看向天空,乌云密布,很是压抑。
“怎么回事,不是说今天没有雨的吗?”韩晴之不解。
冰凉的风顺着窗户吹进来,让韩晴之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钟易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瞬间,他转身进屋,拿来一件外套,为韩晴之披上。
因为一直以来的干扰,江的攻击出现失误,终于还是被恶灵打中,从那团乌云当中坠落下来,渡眼疾手快,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江。
此刻,时间静止下来——是渡暂停了时间的流动,这才把江给护住。
渡环绕着江,二人双双掉入园区的湖中央,顷刻间,掀起了巨大的水花,发出一声巨响。
此时的夏微风,透过韩晴之的眼睛看到渡和江从高空中坠落,被狠狠的吓到,看到二人掉到湖中央时,久久没有动静,她开始慌张起来,担心他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她想过去看看,至少确定他们两个都是安全的。
“算了,顾不了那么多了。”夏微风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她从韩晴之的身体里出来了,并迅速的飞奔到渡和江的方向。
时间仍然是静止不动的。
穿过静止不动的人群,夏微风终于来到了湖边,奔向了渡和江的方向。
夏微风趴在栏杆上,观察着水面的动静,这时候,夏微风担心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
忽然,夏微风听到两个粗声喘息的人声,扭头看去,渡和江已经从湖水中上来了,看上去安然无恙,只是两个人都已经湿透,看上去竟有些反常的可爱。渡看起来波澜不惊,而江则扶着栏杆大声咳嗽着。
一阵风吹过,两个人顷刻间从湿漉漉的“小狗”状态变成了此前体面的模样。
乌云终于散开,重新变回了蓝天白云的模样,时间重新开始流动,人群也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的恢复了正常。
然而,此时房间里的韩晴之却忽然发现,夏微风已经不在自己的身体当中了。
而此时,钟易仍然保持着给她披上外套的动作。
可能这就是尴尬的样子吧。
一瞬间,两个人都默契的弹开,不约而同的看向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