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注定是要成为朋友的,而这种注定,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有了预兆,或者说,这种情分不如叫做,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钟易和渡之间能够成为朋友的这件事,其实在很多年前就已经能埋下了伏笔,只不过这颗种子的破土周期比较长,因此才等待了这么长的时间,但,只要果实是好的,只要最终的收成能够让大家都开心,都能得到治愈,便是好的。
说来也真是奇妙,但是也没什么意外,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本身就是妙不可言,很多时候,看似没有交集的人竟然会相识,甚至会毫无预兆的玩闹在一起,有些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的性格状态,竟然成了最为亲密的伙伴。有些时候,真的是会回想起来小时候的课堂,根本猜不透班主任的想法,猜不到他们究竟会怎么安排作为,在那些时候,个子高的同学常常会厮混在一起,但仅凭身高,根本就预判不到他们之间的性格究竟是什么类型,是内向还是外向,是热爱钻牛角尖还是大大咧咧的终日傻笑,但仅仅凭着一些身高类似,就轻易的划分出了一些小小的派别。
更有些青春校园类的小说,总是爱写一些具有反差感的友谊,班级里学习最差的学生和全校都瞩目的尖子生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走在一起,他们之间不说学习,只说治愈。往往在这样的故事里,学习较好的尖子生往往有着不为人知的痛苦,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的阳光和令人放心,在不被大家看到的时刻,承受着常人所不能想象的痛苦,但他们目标明确,知道自己的前路在哪里,知道自己即将要往哪个方向努力,觉得眼下痛苦的学习不过是脱离当前环境的一种最快方式,因此,这样的性格在旁人眼里看上去总是有那么一些的冷血在里边,仿佛除了他们目力所及的范围内,只有这一件事值得关注和在乎,其余的都是毫不起眼的小沙石,风一吹便散了。
而对面的那个“差生”,则是毫不在乎周围人的目光,一切都以自己的快乐为出发点,坚持着快乐一天是一天的原则,没头没脑的度过着校园生活当中的每一天,不管旁人怎么嘲笑自己的成绩,抑或是老师怎样头疼于自己的成绩或是调皮捣蛋,他都充耳不闻,全然当成是自己身上最独特的品质,跟其他同学完全不同的特质,毕竟,不是谁都能够有本领次次都考倒数第一的。
像这样的两个人能够产生链接,一定是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同时也是让老师深感头疼的一件事,一方面,担心自己最最宝贝的好学生就此被带到了堕落的地步,另一方面,又怕自己把这两个人隔绝的太明显,显得对学习差的同学有什么偏见或是孤立的态度,便只能暗地里两边做工作,尽可能的让他们之间保持距离,最好是从此就没有什么交集。
但越是这样的举动,往往越能激发两个人暗地里的密切,因为人往往都是这样,越是受到阻隔的时候,动力就越充分。更何况,跟情谊有关的事情,是任何旁人都没有办法左右的,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把刻度鲜明的尺子,其他人在自己心里到底处于什么位置,以及两个人的关系能够发展到什么样的地步,甚至是心灵之间能够链接的深度和密度,都是旁人所不能够左右的,更是他们本人都没有办法预测的。
在这样的故事里,最终的结局基本上来说都是一目了然,读者一看便知道的,他们之间的性格能够互补,能够把自己性格当中最闪光的部分都交付给对方,同样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并不是无法破解,也不是无药可救的,而只要两个朋友能够不放弃对方前进的步伐,便能够长久而又深远的影响着对方。
但渡和钟易,跟所有这样的小说都不一样,或者说,他们创造了属于他们自己的故事。
渡和钟易的性格,说不上互补,但生长的境遇的的确确是天差地别的不同。
从小,在爱意的领域,钟易便是从来都没有匮乏过的,算是一直生长在“别人的家庭环境”当中,不管做什么,都有家人的支持和鼓励,甚至自己都没什么信心能够完全做到的时候,周围人的劝说都会让他产生想要试试的情绪。
但渡就不一样了,可能从你出生的时候开始,就对这个世界有着并不那么美好的星座,这么推算起来,他八成是上升天蝎座的典型性格,出生的时候经历了一些困难,因此造成了一些很惊恐的初始印象。而后不管是跟谁接触,第一反应一定是防备心极重,因此,在他的生活范围和朋友圈子当中,是层层包裹的形态,每个人在什么样的心理距离上,他都安排的清清楚楚,存在在外层的人们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渡在心灵上受到任何伤害或是动荡,因为早在一开始,他就没能将他们设置成能够打入内心的,亲近的人。
这样的性格特点,根本就不可能指望会有谁能够去修补内心原本欠缺的部分,因为在很小的时候,渡便死死的闭环了自己的整套思维逻辑,这样的防御机制也不会允许他受到半点伤害,因为在他的概念里,只要事事都认真分析,只要每件事都能够给自己铺垫完善,便不会受到什么伤害。
直到中学时期,渡的认知出现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在一些不受自己控制的外力面前,承担了原本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压力,同样,也见识到了不属于这个年龄应该有的恶意,尽管在此之前,自己的心理防线已经建筑的足够坚固,尽管已经告诉了自己千百遍,这或许就是应该走的道路,但,当这样丑恶的现实赤裸裸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终于还是发现,还是太高估了自己原本就有的承受能力,因此,那段时间的渡,只能包裹自己的内心,只能死死的将自己困在围栏当中,不让别人进来,也不会让自己轻易走出去,只要不继续受伤害,便是最好的自保方式。
直到夏微风的出现,他才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以柔克刚这句话并不是随便说说的,原来能够融化坚强和刚硬的,并不是剧烈的攻击,而是柔软的情感,最能够让委屈的情绪决堤。
直到钟易的出现,他才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不管出了什么问题,不管面对的困境有多难逃脱,都会有一剂良药的出现,帮助自己走出来。
而世界上最难找到的,便是精准的解药。
有多少人,走了多少的冤枉路,甚至试过了多少错误的药方,让自己的病情加剧,让自己走了许多的弯路。又有多少人,苦苦的等待着属于自己的一剂解药,但却在无数的阴差阳错当中错过了许多,又或者是走到最后,已经完全的把自己锻炼成了刀枪不入的冰冷面孔,直到解药悄无声息的从身边溜走。
但渡的敏锐,让他明确的意识到,钟易的音乐,就是那最好的解药。
所以眼下,渡跟钟易呆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会有种不真实感。
这种感觉很微妙,一方面,渡非常的享受跟钟易在一起的时间,因为这样舒缓的频率让他能够时刻放松下来,可以说,在这些日子里,是他活了这么长时间以来,非常难得的一段时间。但矛盾的是,每当这种时候,他又会不受控制的会想起曾经的事情,那段最黑暗的日子,常常幻化成为梦魇,时时刻刻的攻击着他的思绪。
在一遍又一遍的复习当中,渡好像满满的开始意识到,自己好像能够从那些不好的回忆当中走出来了。可能,解决痛苦最好的办法,果然就是面对,不,是直面。
但渡没有想到的是,钟易的日常生活,竟然这么像老年人——
其实在钟易的生活当中,他也非常乐意有渡的加入,过去,周围的男生大多数都是跟音乐沾边,但只要是搞艺术的男生,多多少少都会有些过于的感性在身上,这一点让钟易有些难以承受,因为他的情绪极其稳定,任何人的戏剧化表达都会让他头上写满没必要三个大字,更何况,在他的内心世界当中,好好生活才是王道,任何浮夸的外挂都是虚无缥缈的存在。
钟易喜欢早睡早起,巧的是,渡也是作息规律的人,每天早上,他们相约在公园的湖边,围着公园一圈一圈的晨跑,直到两个人都大汗淋漓才停下来。
“看不出来啊,你耐力真的可以。”钟易喝了一口电解质水,由衷地赞叹着渡。
“还好吧,小的时候,只要心情不好就会围着操场一圈圈的跑,觉得只要动起来了,只要跑的够快,可能灵魂的速度就会变慢,就跟不上我的肉体,况且,身体足够累的时候,也就不会觉得精神上有多痛苦了,满脑子都觉得腿实在是太酸了。”渡笑了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但这样的表情,除了钟易之外,可能还真是没什么人看过。
“你这样……我可不可以理解为,用烦恼解决烦恼。”钟易笑了笑,竟然不经意间说出了一句歌词。
“嗯,这么说的话,在跑步机上不也是一样的道理么,在走路的时候觉得无聊,但速度提起来之后又觉得自己的心肺功能实在是跟不上,但当这种时候再把速度切换回一开始热身时候的状态,就会觉得像是一种恩赐。”没想到,钟易不经意间说出的一个理论,渡竟然能够延伸到这种程度。
“你这话说的,真像是哲学系出来的。”钟易笑的前仰后合,但非常开心,像这样随口一说的话题,周围人能够煞有介事接上的对话,还真是很难遇见。
一般在这样晨跑的日子里,两个人就会分别回家,洗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再跑出来一起去喝会儿茶。
是的,像老年人一样的,喝茶。
渡非常喜欢看别人泡茶的过程,他觉得这样的事情,一定是需要极大的耐心,不然的话,但凡稍微毛躁一些,但凡手上一抖,那些茶具可就要就此陨落了。
像这样相貌俊美的两个男子,一般都会结伴去酒吧,享受着被瞩目被要联系方式的过程。
但是,他们两个去到酒吧,只是为了,听歌,然后,点评。
这是钟易开发出来的新玩法,这座城市里头有一个非常好的爵士酒吧,每天都会有不同的业余乐队前来演出,曲目不一定,状态不一定。
“你觉不觉得,越是这样随机又未知的表演方式,才最迷人。”
“是的,无法预测表演者当日的心情,当日的身体状况,甚至是当天乐器的心情,像是在拆盲盒。”钟易已经了解到盲盒的范畴了。
有渡陪伴在钟易的旁边,夏微风放心多了,尤其是看这两个人志趣相投的样子,更是打心眼里的开心。
而正是因为这样,夏微风有了更多的时间能够回家看看父母,毕竟,时间真的不多了。
夏微风的父母是生活习惯非常固定的两个人,甚至就连家里的摆设都是十年如一日的没有变化,换句话说,多多少少是有些强迫症。
桌子上放遥控器的小盒子,还是夏微风小的时候跟爸爸一起去逛夜市,那个时候的夜市还是相当热闹的,有好多能够套圈的小摊位,每次去到那里,一贯懂事的夏微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死活不肯走,不让自己套上几十个圈是不会离开的,但夏微风享受的并不谁那种体验感,而是非得要得到一个什么,但是,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的时候,便会果断离开,再也不会选择这项游戏。
这个粉色小盒子,便是那个时候带回家的,夏微风一眼就看中了,但第一天实在是套不中,便在家不吃不喝的惦记着,爸爸一向宠溺她,便决定不听妈妈的话,带她去实现愿望。
终于,那个小盒子还是跟着夏微风回了家,从此,就放在桌子上,不管家里换什么电视,那个小盒子里永远都放着遥控器。
现在,父母仍然是每天都在打扫着那个没有任何变化且一尘不染的家。
只是这个家里,没有了夏微风。
妈妈还是那样,每天做着清淡的汤汤水水。
只是,经常在这样的瞬间里突然失神发呆,话也越来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