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推了一下自己面前的车,立刻就被老冥王吃掉。
“承让承让了啊。”老冥王喜悦一笑,皱纹爬上面庞,但竟有点可爱。
“姜还是老的辣。”渡语气淡然。
老冥王拍拍渡的肩膀,一副很是欣赏他的模样。
又一盘棋局过后,老冥王大手一挥,棋盘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茶道。老冥王端坐着,只见茶壶的盖子自动浮起、打开,茶叶罐悬浮,茶叶被倒入茶壶中,此时热水自动加热、烧开,水壶飘起,热水从壶口倾泻,倒入茶壶之中。不久,茶壶口便飘出醉人的茶香。
老冥王为渡倒了一杯,“尝尝。”
老冥王观察着渡端起茶杯,吹了吹,又把茶水一饮而尽的动作。渡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老冥王满意的点点头。
“好喝吧。”老冥王又一笑,很像邻家的慈祥老爷爷。
“嗯。”渡点点头,接着他瞄了老冥王一眼,这一眼带有明确的一丝犹疑。
老冥王虽然在喝茶,没看渡,但他感受到了渡的状态,开口,“怎么?有事想和我说?”老冥王放下茶杯,看向渡,眼见他在紧张的摩挲着茶杯外壁,接着老冥王又开口,“什么事啊,这么不好开口?”
渡看着老冥王,微张嘴,最终挤出一句,“我想帮夏微风与她的父母再见一面。”
“夏微风?你很在乎的那个漂亮小姑娘?”
渡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我……”
老冥王话还没说出口,江直接窜到他们面前,先指着渡,“你!别妄想让老头插手帮你啊!”接着转身又指着老冥王,语气警告,“老头,你别和渡一起疯啊!”
江其实早早就在不远的大石头后面,倚靠着,他知道老冥王从渡的身上能感受到陌离的影子,所以他也不忍打扰他和渡之间的互动,便懂事的没出现,先给他们相处的空间。
老冥王伸手抓住江的手腕,一用力,江便老实的坐到石凳上。看着江乖乖坐下了,老冥王冲着他眯起眼睛笑了笑,接着转脸看向渡,用语重心长的语气说,“我既然已经让出冥王的位置,其实就不好再插手冥界的事务,唯独还是这种违反规矩的。”老冥王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虽然吧,我以前也经常违反规矩。”
江即刻斜视并眼神警告老冥王,老冥王清清嗓子又正经起来,直言表示,“渡,这个事吧,我真的力不从心。”
渡微笑一下,虽然嘴上说着“没事”,但老冥王依然能从渡的眼中看到落寞。老冥王接着表达,“虽然人和灵魂在现实世界不可相见,但梦可以啊。”
渡疑惑的看向老冥王,老冥王自信的挑挑眉,“我可以帮你,让夏微风的父母在他们的梦里见到她。”
疯了吗?这小老头。江听到老冥王,直接要张开嘴辩驳,他刚想说些什么,话音还未出,老冥王就直接捂住他的嘴巴。江挣扎着,老冥王无视他,只是看着渡,慈祥的笑着。渡的表情从又惊又喜转变成又感动又感谢。
钟易家。
渡和夏微风肩并肩坐在一起,渡转向夏微风,提及老冥王可以帮忙她在梦里见到她的父母这件事,夏微风有点激动。
“真的吗真的吗?”夏微风双手抓住渡的胳膊,“我本来自己想了下,如果在现实世界和父母相见,他们会不会更难以释怀我的死亡?我怕他们会更难受。原本就想和你说,就不见了吧,或许有时留有遗憾也是另一种圆满。”
“不会让你留遗憾的。”渡的语气温柔。
“如果是梦境这样的办法,真的太好了。或许对他们来说只是一场梦,再好不过了。”夏微风小声嘟哝着。接着微笑看向渡,眼里满是感动,甚至盛不住,漫溢了出来,“丁奇,真的很谢谢你,一直以来为我做的一切。”
渡也笑了,“别,客,气,哦。”渡一字一字说的慢又清晰,最后一个哦字,语调上扬,又俏皮又可爱。
夏微风被他的语气逗笑了,抹了抹脸颊那几滴感动的泪。
石桌的中间重新摆上围棋盘,两边,江气呼呼的杵着下巴,死盯着着老冥王。
老冥王抬手去捂江的眼睛,江把老冥王的手又扒拉掉。
老冥王扁了扁嘴,“你想保护渡,所以不希望他做这些危险的事。但渡也有想保护的人,所以他愿意以身试险。你不能总有你的想法去阻止,不一定是为了他好。”
“谁想保护他?谁要为了他好?我才没有。”江翘起二郎腿,把脸扭向一边,傲娇的抱胸。
老冥王看破不说破,微微一笑,接着自顾自的说,“就像陌离,为了清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他和渡是同类人,所以陌离也才想救他一次吧。”
“我不懂,我不理解。”
“你不懂,你不理解,真的吗?你应该是最懂,最理解的了吧。”
老冥王似乎没说什么,但话中含义却直直戳中江的心思,这种奋不顾身的感情,他为他哥,他哥为他,都是这样的。
“说渡就说渡,别扯我。”
“行,我不戳穿你。小屁孩。”老冥王得意的一笑。
“臭老头,哼。”江的嘴巴撅的老高,但立刻转而再次强调并直接否认,“我再说一次啊,我可没有想保护渡。”
老冥王笑了笑,没说话。但他的心声直接穿进江的耳朵,“你再说几次,我也不信。”
江眼见老冥王一脸得意,却又不能拿他怎么样。
深夜,梦里。
夏微风走在一个四周都是黑色的空间里,她走得很慢,渡告诉她这是老冥王创造的噬梦空间,会让她和父母在这里相见。夏微风很是期待,又异常紧张,明明是见爸妈,怎么自己这么慌乱。可能是因为她有意识这次见面虽是在梦里,但是是真实的,也是她和父母此生的最后一面。夏微风正四处观察时,只见她的父母手挽手出现,也是慢慢走来,正四处查看。夏微风有点激动,下一秒就红了眼眶,但也尽力保持镇定。此时,父母也看到了夏微风,瞬间,三个人都是定在原地的,他们互相看着,似乎是难以置信的。
“爸,妈!”夏微风大声喊出来,眼泪也同时决堤,她跑向父母,扑进他们的怀里,三个人相拥而泣。
父母也是非常激动,夏母看着眼前的宝贝女儿,神态是惊喜的,她嘴角颤抖着,似是想说些什么却又没有发出声音,她看着女儿,眼里尽是心疼,她抬手去抚摸夏微风的脸颊,触感都是这么真实。一瞬间,夏母泪如雨下,身体禁不住想后坐,及时被夏父扶住。夏母温柔摸着女儿的脸。夏微风用手握住了夏母贴在她脸上的那只手,乖乖的蹭了蹭。夏母用另一只手捂住嘴巴,整个人哭到抽噎。
“妈,对不起。”夏微风声音颤抖的开口,“是我太任性了,现在害你们这么伤心。”
夏母摇摇头,“不是,你从来没有对不起妈妈。”
夏母抬起另一只手,端着夏微风的脸庞,细细看着,生怕错过一丝一毫,“让妈妈好好看看你。”
安静的不知过了多久,夏微风听到渡的传音,说是噬梦空间即将消逝,时间不多了。
“妈,我下辈子还做你的女儿,好不好。”
夏微风觉得她这辈子好幸福啊,从小到大有爱她的爸妈,只是从没想到会因为自己个人的感情,让这一家三口出现了裂痕。可是真的有裂痕吗,他们可是爱她的父母啊,怎么会真的有裂痕,再怎么样,她也是他们最爱最爱的女儿。其实,一切他们已经都自我和解并接受了,或许只是差那么一个契机,打破和女儿之间的僵局。
没想到,明天和意外,意外竟然先到了。
夏母用力的点头,“好,好。”
夏母已经难过到说不出更多的话了,只有止不住的眼泪。
“或者,下辈子你做我的女儿,我来照顾你。这辈子我欠你们太多了。”
听到这句话,夏母哭得更大声了,只剩无助的摇头。
“妈,爸,你们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夏微风边说,身体边逐渐变成透明的。
夏母双手颤抖,她慢慢失去了对女儿的感知,她激动地去用手拉扯,却怎么也握不住。
“妈,爸,想我了,抬头看看天空,我会守护你们的。”
夏微风,彻底消失了。
夏母的身体失去支撑的力气,跪坐在地,夏父蹲到她的身边,边哭,边抚着她的背。
“女儿,女儿。”夏母轻声呼唤着,突然惊醒过来,坐起身。夏母的眼角还带着泪,她呆滞的看看自己的双手,明明那触感很真实,可竟然是梦。
夏父在一旁坐起,夏母小声嘀咕,“我梦到女儿了。”
“我也是。”夏父抬手搂住夏母的肩膀,父亲的爱可能永远这么故作坚强。
“我们的女儿,很疼吧,受苦了吧。”夏母小声说着,眼泪滴答滴答的落在被子上。
夏父将夏母搂进怀中,夏母失声哭泣。
此时,夏微风正站在床边,听到‘我们的女儿,很疼吧,受苦了吧。’这句话时,她的眼泪就再也忍不住了,她看着父母,捂嘴哭泣。
渡站在夏微风的身侧,抬手搂住她的肩膀,温柔的拍了拍。
江独自一人坐在悬崖边的大石头上,手里把玩着一支狗尾巴草,眺望着远处,夜空中有着点点星光。
哥,你过得还好吗?江心里这样想着。
老冥王站在江身后的不远处,看着他发呆的背景。老冥王听到了他的心声,这个重情的小子啊,就是嘴太硬。老冥王笑着摇摇头,背着手,慢悠悠地朝他走去。
“在这,独自伤感什么呢?”老冥王走到江的身边,站定。
江并没有被吓到,只是斜视了一眼老冥王,“已经读了我的心声了,还问。”江伸出一只手,拄在石头上,身体向后微仰,换了一个更为舒适的姿势,继续远眺星空。
老冥王点头一笑,“不愧是被我看中的孩子。”
“夸我就夸我,别总带上你自己,好吗,老头。”
老冥王没回话,自顾自的迈到石头上,“给我挪点地方。”老冥王一屁股就把江挤到旁边。
江撇了撇嘴,挪了挪,调整了下坐姿,又歪头看向老冥王,“噬梦,玩得开心吗?”
“开心啊,特别开心。”老冥王抢过江手里的狗尾巴草,放在耳朵上,杵着下巴,看天。
江上下打量着老冥王这个姿态,嗯,确实,可能自己老了之后,会很像他。
“别怀疑,你老了之后,就是我这样子。”老冥王姿势都没动,只是嘴动了。
“又读我的心,你这个老头,不按套路出牌。”
“你不也一样吗,什么时候按套路出牌过。”
江噘着嘴,‘切’了声,“那,夏微风和她父母,怎么样?”
“这么关心啊,你不是极力阻止吗。”老冥王看向江,也不置可否。
“注意你的措辞,这不叫关心,这,最多叫八卦。”
“你这向来事不关己的不羁少年,还学会了八卦?”
江努起嘴,眯起眼睛,一副威胁的神态,盯着老冥王,“你说就完了,哪这么多废话呢。”
老冥王看着江‘又是说不过自己才急了’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
“有什么好笑的,你说不说啊!”
“说说说。”老冥王终于开始正经起来,不逗他的,别真的给逗急眼了。“见了面,说了话,反正我在旁边看着,挺感动的,父母舍不得女儿,女儿又担心父母,这不就是人间最珍贵的情感吗,可被生死直接一刀切,挺可惜的,可世事无常啊,哎。”
听着老冥王的话和叹气,江又联想到自己自杀之后,哥哥得多舍不得他。
发觉江没有回应的声音,老冥王向身侧看去,只见江垂丧着头,心事重重的样子。
老冥王抬起手,拍拍他的背,“都过去了,都会好起来的。”
江实在受不了老冥王这突来的温暖亲昵,用手肘把他推开,“这么肉麻可不适合你。”
老冥王不理会,再度抬手,搂住江的肩膀。
江挣脱开,老冥王就搂住,再挣脱,再搂住。
江最后放弃了挣扎。
一老一少,就这样,并肩看着夜空,感受着时间的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