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宁借口自己要养伤,不让其他人来打扰自己,实则他几乎整天都不在自己的屋子里,而是潜伏到了王文哲的炼药院,偷听偷看王文哲和跟班的一举一动。
方宁当然不会那么闲来无事偷窥两个大男人,而是已经做好了下一步计划的准备。
在第三天的时候,王文哲终于开始炼制福寿膏了。
王文哲这个黄毛把卷毛跟班赶了出去之后,自己围着个大围裙,戴上了厚厚的面巾,然后站在灶台前,手里拿着长勺搅动锅里的浆液,棚内弥漫着浓郁的罂粟甜香,刺得人鼻腔发涩。
方宁躲在暗处眯眼细看,只觉得王文哲的炼制手法粗糙得可笑。
灶上的铁锅里,只简单熬煮着罂粟汁液,既没有分层提纯的步骤,也没有去除杂质的过滤环节,甚至连火候都把控得乱七八糟,浆液时而沸腾溅出,时而又沉在锅底发焦。
方宁心里冷笑。
这哪是什么炼制,分明就是最初级的熬煮,连江湖游医都知道要剔除罂粟中的毒筋,可王文哲倒好,一股脑全煮了进去,也难怪吸了这膏子的人会神志涣散,这般粗制滥造,毒性只会更烈。
他本以为王文哲能得皇帝信任,定有什么独门手法,此刻看来,不过是仗着大周皇帝这些王公贵族根本没有吸食过更优质的面粉,被蒙骗罢了。
正想着,却见王文哲放下长勺,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锦袋,小心翼翼地倒出一小撮褐色粉末。
那粉末细如烟尘,刚一接触滚烫的浆汁,就散发出一缕极淡的异香,混在罂粟的甜香里,竟生出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往方宁鼻腔里钻。
方宁的呼吸骤然一滞,眉头猛地皱起。
这味道……好熟悉。
很快,方宁就想到了当日女萨满乐娜请神时候的异香,让人兴奋悍不畏死的那个场景。
可如今,这个异香又在王文哲这个劣质的江湖郎中手里出现,难不成这个王文哲和草原的萨满神殿还有关系不成?
他死死盯着王文哲的动作,见那番医将粉末搅进浆液后,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还低声嘀咕着什么,虽听不清具体内容,却能从那神态看出,他对这“加料”的福寿膏极为满意。
棚内的王文哲已将熬好的浆液倒进白瓷瓶,盖紧盖子后,又小心翼翼地将剩下的褐色粉末藏进怀里,然后就是静静地等待着福寿膏凝结成型了。
接下来的几日时间,王文哲一直都在重复着最为简单低劣的福寿膏炼制过程,每次都会加入那褐色的异香粉末,看来那粉末可能是方宁不知道的另外独家秘方吧。
方宁并不着急,反正有的是时间。他现在要做的,当然不是偷师炼制福寿膏,自己曾经卧底的时候,知道的炼制提纯方法不知道要高明多少倍。
他之所以经常性地去观察,就是在对比这些原料能够产生多少的福寿膏,从而推断出来产能。
很快,方宁也不去看了,因为产能实在是太低效了,也怪不得大周皇帝对这些福寿膏宝贝的要紧,也确实是因为产量少物以稀为贵。
方宁对王文哲这个黄毛番医虽然还有兴趣,但兴趣已经不那么足了,也就慢慢康复自己的身体。
这一日,方宁刚刚起床洗漱,门外就传来小太监尖细的通报声。
“方大人,沈公公派人来了!”
方宁听说是沈青派人来了,吐出了洗漱水,喊了一声,“让他们进来吧。”
很快,从外边走进来了一个太监两个宫女,宫女手里捧着衣帽等物。
领头的太监躬身笑道:“方大人,沈公公特意吩咐奴才给您送新官服来,今日陛下要召见您呢。”
然后,宫女随即展开手中的衣物。
那是一套九城兵马司中级指挥使的常服,玄色缎面镶着青边,虽不如高阶官员服饰华贵,但剪裁式样很不错。
“劳烦公公和姑娘们了。”
方宁道谢后,由两个宫女伺候着换上了官服。
本身这是武官的制服,虽然没有披戴甲胄,但穿上之后竟十分英挺。
在方宁换衣服的时候,一旁的太监则捧着本薄薄的册子,逐条讲解见驾面圣礼仪。
“……面圣时需行三叩九拜礼,陛下问话需垂首应答,不可直视龙颜,奏事需简明扼要,不可拖沓……”
待一切准备妥当,那太监便引着方宁往皇宫深处走。
穿过层层朱红宫墙,绕过栽满松柏的御道,最后停在一片恢弘的建筑群前。
这里是皇宫的办公区“外朝”,他们停步的地方就是勤政殿。
勤政殿殿外立着十二根盘龙柱,台阶下站满手持仪仗的金甲侍卫,气氛肃穆得让人不敢喘息。
沈青已在殿外的廊下等候,见方宁过来,目光扫过他的官服,微微点头。
“看来礼仪都教了?待会儿面圣,不必过于紧张,今日陛下心情尚可,不会太计较细节。”
方宁躬身应下,随沈青在廊下等候。
晨光渐盛,殿内隐约传来大臣奏事的声音,有时候也会听到仿佛苍老的声音,显然里面正在议事。
约莫在外边等待了足足两个小时后,勤政殿的朱漆大门终于缓缓打开,七位身着官服的大臣鱼贯而出。
为首的是个年约六十岁的老者,穿绯色一品官袍,腰间佩着玉带,面容温和,虽鬓发已有些斑白,却身姿挺拔,眼神清亮。
大臣们见到沈青,纷纷停下脚步寒暄,目光却都不约而同落在他身旁的方宁身上。
为首的那位一品大员也看向方宁,眉头微挑,笑着对沈青问道:“沈公公,这位便是近日声名鹊起的方宁方指挥使吧?”
沈青笑着拱手:“相爷好眼力,正是方宁。”
此时方宁哪里还不清楚这个一品大员就是当朝首相张朝栋?
方宁连忙上前一步,按太监教的礼仪躬身行礼,声音沉稳。
“末将方宁,见过相爷。”
张朝栋伸手虚扶,温声道:“不必多礼。老夫虽说与你初次见面,但你的大名可以说是如雷贯耳。年纪轻轻便有这般胆识与担当,真是后生可畏啊。各位,咱们可都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