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浒龙把我送去了机场,但他没跟着我一起走。下了飞机是林倩来接我的,她早已经去了陆浒龙安排好的地方,那个离市南大学不算太远的出租屋,还是一室一厅,不过没有上海的宽敞。
客厅有块小黑板,两张桌子,就是我和林倩的教室。
虽然还是被关起来学习,但或者是回到了熟悉的泸市,又或者是我们已经通过了艺考考试,我和林倩再也没有了在上海的那种压抑感。面对每天排得满满的课程,还是欣然接受的,偶尔在晚上饿了的时候,还可以到楼下吃个宵夜。
毕竟,泸市我们比上海熟悉。
这样的感觉很舒服,林倩经常都在感叹,还是家乡好啊。以前天天念叨着要离开这个鬼地方,真的离开了一段时间再回来,觉得哪怕曾经在这儿再是千疮百孔,也还是那么亲切。
高考的那天,整个泸市都沸腾了,参加过两次学姐的高考庆功宴,感受过她们备战高考前的紧张,终于轮到我和林倩的时候,真的有点儿像是熬出了头的感觉。
我们一点儿都不紧张,因为在此前的无数次模拟考试中,我们的文化成绩已经远远超过艺考分数线。按林倩的话来说,现在闭着眼睛写,都能够考上。倒是考完后,我站在校门口等林倩的时候,就遇到了不少熟悉的身影。
吴晓颖站在路边一棵大树下抽烟,眼中羡慕的看着我们从学校里走出来的考生。很远的地方苏晨晨坐在一辆车上,也是那么眼巴巴的看着。只不过,出来的人实在太多,或者她们根本没有看到我。
我尤其担心在这个时候和苏晨晨正面交锋,连忙转身正对着校门,想林倩怎么还没有出来。眼看着林倩走出了校门,我连忙迎了上去,刚走出几步,就看到林倩身后不远的地方,莫枕拿着笔袋走出来。
我们目光交错的那瞬间,两个人都同时停下来脚步,仿佛是,时间空间一切静止......
林倩还不知道她的身后站着莫枕,挥手在我面前晃了晃,“哎哎,你是不是考试考傻掉了,我出来了呢。”
我抬手捏住林倩,依然那么死死的盯着莫枕,其实在这一刻我的内心,是想要冲过去的,问问在东方明珠塔上面那个人是不是他,问问他到底去了哪儿,问问他为什么不给我留下哪怕只言片语。
最后,我还是忍着什么都没有说,拉着林倩说走吧。
而这时候,林倩也已经发现身后不对劲了,转过头去就看到莫枕还站在原地,惊得她长大嘴巴:“啊......枕头,你是人是鬼啊。”
莫枕终于往我们这边移动着,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只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就快要给蹦出来了。低下头再不敢看他,就听他说:“晚上一起吃饭吧。”
潜意识里我还是想要拒绝的,但是想着这半年来他消失后我的感觉,又觉得如果不去的话,那以后可能真的是一辈子都再见不到他了。毕竟我是去上海读大学,而他会去哪里,谁也不会知道。
林倩眼看我并排着莫枕要一起去的样子,连忙说:“啊吃饭啊,我就不去了吧,家里还等着给我庆祝呢,你们去吧去吧,好好吃,吃高兴。”
说完,一溜烟的就跑了。
陆浒龙在回来之前就和我们说过,等高考结束后,我和林倩可以短暂的在泸市呆两天。这两天随便去哪里都好,他不会管我们,只是还是那么个原则,只要不惹出事情来就行。
然而,我觉得但凡脱离了陆浒龙的保护范围内,好像冥冥之中就总有事情发生。
我心慌意乱的跟着莫枕后面走,却不知不觉得就被他引导着,走到了吴晓颖的面前。那张光盘是吴晓颖给莫枕的,我们心里都很清楚,如果不是吴晓颖,我们这场梦也不会那么快就醒。
等我意识到吴晓颖就在面前时,我们已经没有办法回避开她了。吴晓颖掐灭了手中的烟头,站起来晃了晃神,“啊,你们考完啦?考得怎么样,一定还......”
“啪——”
不轻不重,莫枕甩手一耳光就朝着吴晓颖扇了过去。
这个时间点正是大批量考生出校门的时候,不乏有很多市南大学的学生,但更多的是其他学校的。大多都不了解到底是什么事情,也就快速的聚拢了过来。
我拉了拉莫枕的手,说枕头,走吧。
“闭嘴。”莫枕转身呵斥住了我,甩手朝着吴晓颖的另外一边脸,又是重重的一耳光过去:“第一个耳光,是让你以前诬陷安亦乔,这第二个,是让你多嘴多事。”
说完,莫枕拉起我的手就朝着人群外面走去,留下吴晓颖捂着两边的脸,一脸无辜的看着我们。
“枕头,别这样。”我挣扎着要他松开我。
但他却没有一点要松开我的意思,就那么拉着我穿过人群走上了街头。
所有培训来的内容,真的只适合正常情况,像再遇到莫枕这种非正常的情况,我根本没有办法淡定下来。被他拽着走的一路,心都噗通噗通的在狂跳。
像是在害怕什么,又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而这种心烦意乱的状态,让我完全忽略了另外一个危险的存在,那就是刚才还坐在车里一直没有下车的苏晨晨。如果之前没有看到我的话,那莫枕和吴晓颖在那里抓扯的两下,她肯定已经把视线转移过来了。
但是,我丝毫没有在意到,危险正在一点点的靠近。
就那么跟着莫枕,连续穿过好几天街,在经过一个没有名字挂着布帘的小门店时,莫枕让我在门口等两分钟。进去后再出来,就看到他鬼鬼祟祟的在往自己包里放着什么东西。
高考期间出租车什么都特别紧张,我们好不容易才招手拦了一辆三轮,莫枕连忙拉我上车,说去温斯丽酒店。温斯丽酒店是泸市不久前才开业的,唯一一家五星级酒店。
我以为莫枕是带我去那吃饭,但是到了之后并不是,他拽着我的手一路直接去了客房部前台,说要开个房间。
我吓坏了,挣扎着说:“莫枕,不是吃饭么?”
“房间点外卖,说话没人打扰。”
心里始终对莫枕有种说不出来的愧疚之情,明明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再跟着他去,但还是有点儿心有不甘。我想,既然是我对不住他,如果他真的不嫌弃我的话,在高考结束的这天,只要他要,什么我都给!
最好的分开,是临别前的给予。
莫枕开了顶楼的一间带花园露台的套房,特别贵,2000多一晚上。看他掏钱的时候,我都觉得肉疼。他牵着我的手上了楼,进屋正对面就是个露天花园,有个大概2平方的小池子,旁边摆了张桌子。
莫枕直接把我带到那里,打电话点了两人份的西餐,让8点钟再送上来。
两个多小时的时间里,我和莫枕就面对面的坐在那张桌子上,彼此什么话都不说,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似乎,所有想要说的语言,都能在眼神的交汇中碰撞出来。
我多少次想要开口问他什么,最后看着他那双眼睛的时候就再也问不出来了。他也几度张开嘴想要说话,最终也还是没有说出来。然后我们就那么静静的坐着,等到天色暗下来,服务员送来了晚餐和蜡烛,点燃在我们面前让我们慢慢享用的时候,莫枕才终于开了口:“喝杯酒吧?”
“嗯。”
莫枕往高脚杯里倒了两杯红酒,鲜红的颜色瞬间让我想起了那天晚上,莫枕身上的伤痕。在他举起酒杯又不知道该要怎么说话的时候,我忍不住开口问:“你的伤,都好了吗?”
“好了,早好了。”
原本那个有什么话都说,有什么情绪都要爆发的莫枕,半年不见像是变得内敛了许多。我想,如果是放在以前的他,或者在两个小时以前,就把心底想要说的话都说出来了。
但是今天,他对我说的,也就寥寥数句。
“考得好吗?”
“还行,你呢?”
“嗯,我上体育院校,所以不需要太多分。”
“我也是。”
“你上哪儿?”
“上海那边的艺校。”
“哦,我学的师范体育,以后想当体育老师。”
“哦。”
“我去了成都读的这学期,体育考试已经过了。”
“我去的上海。”
“哦。”
我们两人始终在努力的找话题,聊到最后发现,所有的对白都已经失去了感情色彩,显得那么干瘪瘪的。然后聊着聊着,经常时不时的中断沉默。
“亦乔,我......”莫枕还想要找话题,然而端起酒杯又不知道该要说什么了,干脆尴尬的在我杯子上碰了下,说:“喝杯酒,再吃点儿东西吧。”
“好。”
这样的氛围,一直持续到我们喝完第三瓶红酒,基本上都是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很尴尬的聊着。而第三瓶红酒见底的时候,莫枕满脸涨的通红,他醉了。
他起身走到我的身边,终于回到了以前那个莫枕的模样,把我拉起来用力揽入怀里,说:“安亦乔,我他妈的想要睡你,给不给!”
讲真,当时的我也是醉了,而心中涌了一个下午甚至更长时间的躁动,在那瞬间就全部给释放了出来。我勾着他的脖子,娇弱的喘息着说,“只要你愿意,我给!”
“我他妈的还就愿意了!”莫枕一把将我抱起,踏入了浴池。
当我们赤身相对的时候,他用力的搓着我的身上,一遍遍的,像是在洗掉什么。那瞬间我的心里很难受,但是也又没有办法抗拒他给我的激情,然后哭着,和他一起在自己身上使劲儿的搓着。
搓到最后我们都哭了,抱在一起,狠狠的哭......
哭着哭着,我就觉得身体轻飘飘的,感觉异常的头晕和胸闷,呼吸开始变得越来越急促。这不仅是心理上的反应,更多是因为醉酒后泡澡,而引发的身体不适。
莫枕看到我的变化,把我从水池里抱起来朝着卧室走去,仍到那张宽大的床上。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到水池旁边捡起他的裤子,窸窸窣窣的从里面掏出什么东西。
我胸闷越来越严重,整个人感觉就像是呼吸不过来,四肢无力的躺在床上,就听着莫枕在那边半天都没有动静。好长时间过去了,我才终于缓过劲儿来,顺手拿起旁边的矿泉水喝了几口。
然后,我就看到莫枕两眼发愣的走过来,前面的位置早已经是......
没喝完的半瓶矿泉水,被莫枕仍到了地上,径直把我按到在床上,早已经是激动难耐的把我压在身下:“我他妈的什么都不管,就是要睡你,老子要睡你!”
说得那么赤裸裸。
我闭上眼睛,眼角默默的留着眼泪,无尽的惋惜和悲凉,在心底油然而生。
然而,莫枕忽然口吐白沫的倒了下去,全身上下不停的抽搐,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翻身掐住他的人中,嘴里喊着:“莫枕,莫枕你怎么了?”
接连喊了好几声,莫枕都没有反应。
我吓坏了,赶紧打了120。
在等待120到来的时候,莫枕吐白沫的情况越来越严重,时不时的还翻两下白眼。我所有的心思都被揪了起来,害怕莫枕再次出什么意外,不停的呼唤着他的名字,让他保持清醒救护车马上就来。
大概十分钟后,门铃响了。我连忙冲过去打开门,就看着莫枕妈妈站在门口,用她那双犀利的双眼盯着我,“莫枕呢?”
我整个人都愣住了,当莫枕妈妈冲进去看到床上的莫枕,是那般模样的时候,转身用力的甩给我一巴掌:“你给我儿子吃什么了?”
“什么都没有啊阿姨,他......”
“快叫救护车!”莫枕妈妈呐喊着。
“已经在路上了。”我委屈的垂下眼帘。
莫枕妈妈掐着莫枕的人中,不停的问我到底给莫枕吃了什么。我这才缓过神来,想起莫枕刚才去买过什么东西,然后中途又去到那边裤兜里翻找,于是走去到露台,就在地上发现了几粒“伟哥”的包装盒。
我怯怯的把它递给莫枕妈妈,她甩手又是一耳光:“滚,离我儿子远点,下次再让我看到你和他在一起,不饶你!”
我偷偷瞥了眼情况还没有好转的莫枕,不舍却不敢做过多的停留。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房间,在酒店楼下正巧碰到前来的救护车,我忙冲上前告诉他们病人在楼上,希望她们能快点上去。然后就在酒店门口,我眼睁睁的看着莫枕被抬上救护车,然后被拉走。我打了辆车,跟着救护车的后面去了人民医院,站在消化科的外面看着莫枕在里面的痛苦的洗胃,听着他妈妈在旁边不时的责骂。好几次看到他难受得抓住病床栏杆,吐得眼泪都出来的时候,我好像要冲进去,可是我不能,只能那么远远的,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