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叫了一声“娘!”大嫂柳叶儿已经笑呤呤地走了出来。
“媚儿妹妹回来了,快屋里坐吧。”
这个丑陋的乡下女人,也配叫自已妹妹,媚儿鄙夷地看了她一眼。
“怎么就你一个人,家里人呢?”
柳叶儿感到了媚儿的冷漠,顿时收起了笑脸,“娘病了,你哥他们送娘去公社卫生院了。”
媚儿不高兴地说,“早不病晚不病,我一回来就说病了,什么意思?”
媚儿不但不关心自已亲娘的病情,还说出这种话来,令柳叶儿十分吃惊。
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想了想才说,“听爹说,娘昨天夜里发高烧,还咳得厉害,张大夫来看过了,说是肺炎,好像还挺严重,你大哥他们便送娘去了卫生院。”
肺炎又怎样?
媚儿不耐烦起来,“行了,别磨蹭了,快做饭吧,我都快饿死了。记住,我的饭是不加玉米面的,要净白米饭。”
朱玉娥疼爱媚儿,一家人吃玉米饭的时候,就会替媚儿留些米饭不加玉米面。柳叶儿刚来,肯定不知道这个规矩,媚儿只得提醒她一句。
家里穷成这样,小姑子还这许多讲究。柳叶儿心里一阵光火,嘴里还是答应了下来。
“知道了。”
老太太从屋里走出来,“媚儿,你娘病了你知道吗?”
“知道了!”媚儿回答得漫不经心“柳叶儿刚才已经说过了。”
周雪儿一听说朱玉娥生病住院,二话没说就赶去了。媚儿可是朱玉娥亲生的女儿,听了却无动于衷,老太太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你就没想过去卫生院看看你娘?”
媚儿心里泛起一阵厌恶,“奶奶,去公社卫生院好几里路,你没见我穿着高跟鞋,已经走不动了吗?”
老太太还在哆嗦,“媚儿,虽说你城里的干爹干娘疼你,但逢年过节,好歹还是得回自已的家才是。我看你娘整天拉着个脸,就知道她心里是在惦记着你,不高兴呢。”
刘颖十分惊讶,媚儿明明是楚家流落在乡下的亲生女人,这老太太是老糊涂了吧,怎么说是干女儿呢。
她正想出言驳斥,却媚儿翻了下白眼,不耐烦地说,“行啦,我知道了,就你话多。”
柳叶儿想去做饭,缺个打下手的,现在家里除了奶奶,再没别人,只得对媚儿说,
“媚儿妹妹,咱们一起去做饭吧。”
媚儿露出奇怪的表情,“有没有搞错,你让我跟你一起做饭。我娘都没指使过我,你算哪根葱啊?”
柳叶儿脸上顿时挂不住,“媚儿妹妹,我没别的意思,家里没有别人,我只想让你替我在灶下烧灶。”
媚儿再也忍不住了,愤怒地喊起来,“让我替你烧灶,你脑子进水还是让门给夹啦?我这身衣服你知道值多少钱吗,要是在灶下烧坏了,你赔得起吗?”
老太太摇了摇头,“叶儿,算了,还是奶奶去灶下替你烧灶吧。”
好在年前婆婆预备下不少年货,柳叶儿用黄葱和芹菜各吵了一个菜,便草草地把媚儿和刘颖打发了。
吃过饭,刘颖便善解人意地说,“媚儿,你娘不在家,你在这里有点不受欢迎呢,要不,咱们回城去吧。”
此话正中媚儿下怀。
“这里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确实没意思。我最忍受不了的是,没有电灯。你知道吗,那种黑灯瞎火的滋味太令人崩溃了。晚上七八点钟,城里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这里的人就上床睡觉了。咱们这个时候回城,正好可以赶一场舞会。”
媚儿极有语言天赋,现在她一口流利的城里人口音,不熟悉她的人,压根就不会把她跟周家村联系起来。只是,她学的只是城里人的言行和举止,城里的人文明和修养她却模仿不来。稍不注意,她骨子里的浅薄和无知便会流露出来。
她从进屋起就一路显摆,对她娘的病情只字不提,这让柳叶儿心里十分寒心。
一个人若是对十月怀胎生下自已的亲娘都如此冷漠,如何指望她对别人好。
柳叶儿是个不擅于掩饰自已感情的人,心里对媚儿有了看法,脸上便表露出来。因此,媚儿和刘颖离开,她连一句客套话都没说,更别说送两人出门了。
媚儿感到自已受到了怠慢。
但娘不在家,她没地方告状,便有些束手无策。她想过给柳叶儿一点教训,让她知道自已的厉害,但一看柳叶儿干活的利索劲,她心里有些没底。
柳叶儿并不是省油的灯,若是真跟她干起来,自已不一定能占到什么好处。还是算了,有机会告诉娘,让娘慢慢收拾她好了。
走到村口她才突然想起,今天是正月初二,怎么没见周雪儿回来呢?听说萧天霖的病好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她暗自庆幸没有跟两人碰面。要是萧天霖看见自已如此风光,进城纠缠自已,那可就麻烦大了。
……
周雪儿和萧天霖一路疾奔,赶到公社卫生院的时候,朱玉娥已经办好入院手续,在病房里住下了。
张大夫的诊断没有错,朱玉娥确实患的是急性肺炎,幸好送得还算及时,总算是有惊无险,没有生命危险。
医生说,如果再晚一步,就是华陀在世,扁鹊重生,也回天乏力了。
输上液体后,朱玉娥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她太累了,病痛加上恐惧,早耗尽了她全部的体力。这个坚强了几十年的女人,终于在病魔面前低下了头。
周三柱看着病床上一脸憔悴的母亲,却不由得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母亲为这个家,可谓沤心沥血。但她身上有太多的东西令他无法理解,母亲似乎也从未想过自已的儿子最需要的到底是什么。
他深恨自已的软弱,若是自已在雪儿受娘欺负的时候大胆地出手,公开对娘说不,又或者早一点向所有人宣布,自已喜欢雪儿,非她不娶。也许,事情会是另外一个样子。
可他什么都没有做。
他不敢公开对抗母亲的威权,也不敢将雪儿护在自已的羽翼之下,更不敢向雪儿表白……是他的懦弱,才让事态恶化成今天这个样子。
他十分不解,母亲已经抠门到令人发指的地步,箱子里却藏着三百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