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结婚的时候,闺女回到娘家,的确替她长了脸。可媚儿从进门到离开,连一声娘都不肯叫,还是气得她心口痛了好几天。现在别说跟着女儿进城享清福,就是跟女儿站在一起,女儿都嫌她土拉巴叽丢了她的脸。现在看来,自已这个女儿,确实是替别人养的。
她心里沮丧,嘴上却不肯认输,“谁说媚儿忘恩负义了,这次她大哥结婚,还送回来一条毛毯呢。你要知道媚儿如何孝顺我,肯定得羡慕死你。”
娘家妈到萧家来还如此蛮横不讲道理,周雪儿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知道这个时候跟娘说什么她都不会听,因此,狠了狠心,掏出五块钱递给过去。
“娘,你回去吧,多的我也没有,就这5块钱,你要是嫌少,想在这里坐多久都行。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了。”
萧天霖在一旁见了,心里一阵绞痛。
怪不得雪儿这么瘦,有这么一个娘家妈,她在周家能有好日子过吗?若是别人敢如此欺负周雪儿,他早出手了。现在关键的问题是,面前的妇人是周雪儿的养母,虽然可恶,他却不能不对她以礼相待。
他走到朱玉娥面前,“娘,你当年收养了雪儿,我和雪儿都不会忘记你的养育之恩。以后你老了,我们都会孝敬你。我会对雪儿好的,你就放心回去吧。”
朱玉娥见萧天霖一表人才,心说便宜了雪儿这丫头。但她很快就释然了,媚儿进了城,大把的好男人等着她挑选,还愁找不到好女婿。
苍蝇腿腿也是肉,虽然5块钱确实有点少,但也好过白跑一趟。
朱玉娥把钱收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这才恨恨地说,“雪儿,你个没良心的,挣这么多钱,5块钱就把你娘给打发了。”
周雪儿苦笑,“天霖哥的身体现在还不能下地干活,现在已经采不到磨菇,我的户口又不在玉龙村,要不是两个哥嫂照应,我跟天霖哥就得饿肚子了。娘,我跟天霖哥要是吃不上饭,你会管我们的死活吗?”
朱玉娥站起来,“你吃不上饭关我什么事,我养你小,你养我老,天经地义,过些日子我还会来,你可把钱预备好啊。”
陈美芳忍无可忍,站出来指着朱玉娥的鼻子说,
“天底下还有你这么没皮没脸的娘家妈吗?你已经把雪儿卖了100块钱,还想怎么着啊,真把雪儿的骨髓都吸干了才死心吗?”
一个小媳妇,敢指着鼻子骂自已,朱玉娥刚压下去的怒火又涌了上来。
在周家村,她可是骂遍全村无敌手,从来没有过败绩,此时更是毫不示弱,跳着脚就跟陈美芳对骂起来。
李淑珍一见,这可是萧家的一亩三分地,朱玉娥竟敢在这里来撒野,那还了得。当下毫不客气,也参加入战团。
李秀梅虽然老实,但见婆婆赤膊上阵,少不得也上前帮腔。
一时间,萧家院子硝烟弥漫,一片混乱。
“都住口!”
萧秋霖在屋里实在忍不下去了,走出来抓起一块瓦片摔在地上。瓦片发出巨大的声响,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见所有人都怔住了,萧秋霖大声说,“大清早的,你们都别吵啦,让邻居听见了,像什么话。”
周雪儿见二哥生气,赶紧对朱玉娥说,“娘,你回去吧,你要是再闹下去,我保证你下一次来一分钱也得不到。”
朱玉娥并不傻,双拳难敌四腿的道理她懂。这是萧家的地盘,李淑珍是出了名的厉害,还有两个帮手,女儿女婿又不会维护自已,再闹下去,她绝对讨不了好去。
她是个聪明人,懂得见好就收,交待几句场面话,便一溜烟走了。
李淑珍叹了一口气,指着陈美芳说,“事情闹得连周家村的人都知道了,这下你满意了吧。”
周雪儿忙说,“娘,纸包不住火,这事怪我大意,不能怪二嫂。只是,手头这点磨菇卖完,从此再也供不上货不说,收入来源也断了。”
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
李淑珍起身回屋,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个篮子。
她把篮子递给萧天霖,“这事我早想过了,雪儿的户口不迁过来,分不到自留地不说,还出不了工。你把这篮子鸡蛋给大队文书送去,多说点好话,让他同意雪儿的户口迁过来。家里多一个人出工,就没那么难了。”
萧天霖没有接,“娘,没用的,我跟雪儿都没到法定结婚年龄,没有结婚证,肯定迁不了户口。这些鸡蛋还是留着到集市上卖了换油盐吧。”
李秀梅思索着说,“要不,咱们再修个猪圈吧,多喂两头猪,再喂些鸡鸭,雪儿不就有事情做了。”
陈美芳“啐”了她一口,“大嫂,你这叫什么主意,简真馊不可闻!这年头,连人都没吃的,拿什么来喂猪喂鸡?”
这倒也是啊,现在的猪吃的全是草,一年也长不到一百斤。村子附近的青草全都喂了猪,想扯一背兜猪草,得走很远的地方。想喂猪,谈何容易。
萧天霖在一旁说,“别垂头丧气了,这些日子我的运气不错,上山打猎,下河捕鱼都没打过空手,咱们家的生活也改善了不少,再过些日子,我就能下地干活挣工分了,咱们家养雪儿和两个孩子还不成问题。”
周雪儿吃惊地看着他,“天霖哥,咱们不是说好了,复习参加高考吗?”
萧天霖似乎已经深思熟虑,“我已经想清楚了,不考了。远水解不了近渴,还是先解决温饱问题吧,别的以后再说。”
李淑珍注意地看着儿子,“你跟雪儿商量过复习参加高考?”
萧天霖掩饰,“雪儿不过顺嘴一说,你不必挂在心上。我已经决定了,好好出工挣工分,不参加高考。”
李淑珍却知道,儿子中学毕业的时候,考的是全班第一名。虽然没考上大学,并不是儿子不够聪明,而是乡村中学的师资力量有限。
她曾经劝过儿子,让他到县城中学复读,重新考大学,却被他拒绝了,后来,他卧病在床,这事便放下了。此时旧事重提,自然引起了李淑珍的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