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永华生气归生气，最后还是给了他们一点钱，让他们先把年过了再说。不过，这钱没给张秀英，而是按人头分给她儿子。落到张秀英手里的，就只有她和老伴的那一份了。
板儿跑得不远，就在村里躲着。饿坏了，自己就跑出来了。一家人骂了他一顿，也就认命了。
几个儿子和媳妇拿了钱都带着孩子投奔了娘家，只剩下张秀英老两口没地方去。
张秀英原本以为，她跟四眼两口子的关系这么铁，他们应该盛情邀请他两口子去他们家过年的。她不知道自己两口子已经成了村里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以四眼和刘春花的精明，岂会引火烧身。吴二狗就更不必说了，他老婆正怀疑他跟张秀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避嫌还来不及呢，哪敢把她两口子往家里领。
最后，还是刘永华把他们老两口安置在大队部，还给他们送来了被褥、米面油和肉菜，两口子才有了一个落脚处。
村里不时传来的鞭炮声预示着，村里家家都开始吃团年饭。张秀英一家分崩离析，只剩下孤苦零丁的老两口。夫妻相对，不免十分凄凉。
经过这么一段插曲，萧家人的年夜饭也凉了，李秀梅和陈美芳重新热了端上桌，饭桌上的气氛却再也提不起来。于是，这么一顿年夜饭，便草草结束了。
饭后，楚啸天和叶清秋便告辞回了县城的家。
张秀英家刚燃过的房子不时冒出一缕缕青烟，空气中散发着浓烈的焦臭味，似乎在提醒人们，这里刚发生过的一起灾难。
萧天霖一家离得最近，抬头就能看到这一片废墟，不免让人感到大煞风景，连过年的兴趣都去了一大半。朵儿和果儿拿了压岁钱都不愿在院子里呆着，乖乖地跟着自己的娘上楼回自己房间。
周雪儿想到过了年又要跟丈夫和儿子分开，自然十分珍惜跟他们在一起的机会。她告诉婆婆，想让豆豆晚上跟她一起睡。
李淑珍这些日子带孙子十分辛苦，大年三十，也乐得休息一晚上。因此，便痛快地让周雪儿把孩子抱上了四楼。
只是，夫妻俩第一次单独带孩子，不免有些手忙脚乱。
平时婆婆带着的时候，他们逗逗孩子，只觉得孩子可爱有趣。现在轮到自己带，才知道带一个婴儿有多麻烦。
孩子一会儿饿了，一会儿尿了，他不会说话，便用哭声来表示抗议。
夫妻俩第一次发现，豆豆这么爱哭。往往是刚喂过奶，他又咧嘴哭起来，这才想起，恐怕是尿了。
刚吃过奶，一泡尿出来，往往又饿了。
孩子的哭声传到楼下，李淑珍不免听得心痛。后来，她实在受不了孩子这么哭下去，只得上楼把孩子抱回自己房间。
说来也怪，孩子跟奶奶在一起，就再也没了哭声。
周雪儿十分沮丧，“天霖哥，豆豆怎么一跟娘在一起，就不哭了。”
萧天霖也有些不解，他不想让妻子难过，还体贴地安慰她，“娘带大了我们兄弟三个，她带孩子有经验。豆豆一生下来就跟她睡在一起，也许是豆豆习惯了吧。”
周雪儿忧心忡忡，“孩子以后长大了，要是不跟我亲怎么办？”
萧天霖轻轻地搂住她，“不会的，孩子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会不跟你亲呢？”
这样的安慰，在周雪儿看来，不仅苍白，而且无力。
她幽幽地说，“我真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孩子出生到现在，我给孩子喂的奶和换的尿布都屈指可数，也难怪孩子跟我在一起会哭闹。”
“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你要拼事业，哪有精力照顾孩子。孩子的事你一定要亲力亲为，除非，你真回家当家庭主妇。但是，这样的生活，是你想要的吗？”
当然不是，周雪儿一想起那种缺吃少穿的日子，心里就忍不住一阵战栗。没有谁比她更清楚金钱的重要性了，没有钱，不光要忍饥挨饿，遭受别人的白眼，连命运都会因此而改变。
她拼命挣钱，就是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步自己的后尘。
她长叹了一口气，“天霖哥，一个女人，要是能兼顾家庭和事业就好了。”
“鱼和熊掌二者不可兼得，你这么拼命，还不是想给孩子提供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这对孩子也是一种爱。等他长大，他会明白的。”
这是一个男权社会，女性在这个社会中，能出人头地的，凤毛鳞角。周雪儿这个时候似乎才明白，女人的身上，背负着太多的使命。生儿育女，几乎耗尽了女人的一生，哪里还有时间和精力到社会上打拼。
周雪儿的脸有些发白。
她一生下来就被遗弃，成为弃女。从小到大，看着姐姐媚儿在爹娘怀里撒娇，她就羡慕得不得了。虽然她现在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工厂和公司，足以让她过上远超常人的富足生活，却仍有一种强烈的不安全感。这种安全感的缺失似乎是小时候受到的不公平待遇造成的。也许，她一生都走不出这个阴影。
她十分担心，儿子豆豆的心理健康也会因为缺少母亲的陪护受到影响。以前，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豆豆一生下来就跟着奶奶，自己没有尽到过一天做母亲的责任。孩子缺失了母亲的陪伴，长大后会埋怨她吗？
把豆豆带在身边，一起去省城，这样，她早晚就可以跟孩子在一起了。
但她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且不说省城有舒家和宋家的人虎视耽耽，视她为劲敌，婆婆能放心地把孩子交给别人照顾吗？
这个问题似乎无解，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
她仿佛是自言自语，又仿佛对萧天霖说，“既然不能尽一个做母亲的责任，不如不生的好。”
萧天霖最大的心愿，就是让周雪儿替他生一大群孩子。听她这么说，不由得心里一紧，“说什么呢？”
周雪儿苦笑，“我觉得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所以，以后也不想再生孩子了。”
“可我还想再要个女儿，凑成一个好字呢。”
“我又何尝不想，只是，我现在那么忙，估计几年内这种情形都很难得到改变。既然我们不能给孩子足够的爱，又何必把他带到这个世上来。咱们有了豆豆，也该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