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正是楚啸天,正式任命已经下达了,他被派到大河机砖厂担任厂长。
这样的任命对他来说自然是一种降级使用,但他在计经委虽然是主任,却倍受排挤,郁不得志,到机砖厂当厂长,换一个环境,应该也是一种不错地选择。因此,他只犹豫了一下,就接受了任命。
今天是他新官上任的第一天,他一大早就来了,带着几个副厂长在厂里四处巡视。
快到家属区的时候,路边站着的一个姑娘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姑娘虽然是农村人打扮,却长得唇红齿白,眉目清秀。引起他注意的,并不是这姑娘的美貌,而是,这姑娘竟像极了自已的妻子叶清秋年轻时的模样。
保卫科长谢选明见新厂长亲自过问这两个农民,顿时吓坏了。
他早三令五申,不许把闲杂人等放到厂里来,现在好了,不光放进来了,还被新厂长逮了个正着。要知道,新官上任三把火,要是第一把火就烧到自已身上,自已岂不是霉到姥姥家了。
他赶紧上前喝斥,“你们怎么进来的,还不快走。”
楚啸天赶紧制止,“等等,我有话要问这位姑娘。”
谢选明只得厉声说,“楚厂长问你话,你可得如实回答。”
“楚厂长?”
周雪儿一怔,这个人看上去温文懦雅的男人竟是厂长。自已和萧天霖撞上了,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事已至此,少不得只能硬着头皮应付了。
想通了这一切,她反而镇定下来,落落大方地走到楚啸天面前,“楚厂长您好,有什么话,你只管问,我必定知无不言。”
历史竟有如此惊人的相似之处,当年他跟叶清秋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叶清秋也是这么跟他说,
“楚技术员您好,有什么话,你只管问,我必定知无不言。”
虽然相隔二十年,但两人连说话的神态和语气都一模一样,这太不可思议了。
他本想问她是哪里人,为什么会来砖厂,但一转念就觉得这么问太过唐突。
想了想,他只简短地说,“你不是厂里的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周雪儿本想说是来走亲戚的,正准备离开。话到嘴边,她却鬼使神差地说出一句。
“我想来砖厂看看,有没有活干?”
话一出口,连她自已都吓了一跳。
要知道,砖厂再需要人手,都不可能要农村户口的人,只能在城镇待业青年中录取。
楚啸天惊呆了,这个女孩子看上去跟自已女儿一般大,应该正是上学的年龄,却问他有没有活干。
他很快就释然了,他知道农村的苦。他相信,如果不是穷困潦倒,这么美丽的女孩子怎么可能会想到来砖厂打工挣钱。
周雪儿纤弱的身子和苍白的脸,让楚啸天有一种想把她护在自已羽翼下的冲动。
他转身对副厂长李明瀚说,“咱们厂有没有临时工的名额,替她安排一下吧。”
这一下,吃惊的不光是周雪儿了。所有人都觉得,楚啸天这么做,简直是惊世骇俗。
厂办主任王明阳心里更是暗暗叫苦,新厂长刚空降下来,对砖厂的情况完全不了解,刚到第一天就破了规矩,这不是授人以柄吗。
要知道,副厂长李明潮对厂长这个职位早志在必得,楚厂长这么做,无异于自杀。
他想委婉地提醒厂长这事不能草率,得从长计议,想想却又放弃了。新厂长初来乍来,谁也不知道他的脾性,万一自已的好心被厂长误解,自已这个厂办主任也就当到头了。
最吃惊的要算萧天霖了,周雪儿说到砖厂找活干的时候,他本想阻止的,没想到这个厂长竟一口就答应下来。难道,就因为周雪儿是福星?
周雪儿接下来的表现更让人大跌眼镜。
她大大方方地上前对着楚啸天施了一礼,“厂长大叔,谢谢你,这是我丈夫,他叫萧天霖,麻烦你也一齐安排一下吧。”
所有人都变了脸色,这个女孩子太过份了,厂长答应安排你在厂里做临时工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你居然得寸进尺,还要求安排你丈夫。
没想到楚啸天说,“李厂长,如果不是太违反原则,就替他们安排一下吧。”
李明瀚看了楚啸天一眼,立即表态,“没问题楚厂长,我马上就安排。”
前厂长光荣退休,副厂长李明瀚把副字去掉,升为正厂长的呼声最高。他觉得胜券在握,踌躇满志地等着走马上任。谁也想不到,上头会空降一个楚啸天下来。当李明瀚得到消息的时候,气得连杯子都摔了。
组织任命,他作为副厂长,必须无条件执行。
明天大年初六才是全厂正式上班的日子,楚啸天却今天就来了。他得到消息,二话不话,就派人将厂里几个主要领-导召集拢,全程陪同新厂长视察。
楚啸天几乎一路上都在沉默,李明瀚摸不清他肚子里埋的什么药,不敢造次,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虚以委蛇。现在他破格录用两个农村小青年做临时工,李明瀚心里暗自冷笑。
再狡猾的狐狸,也有露出尾巴的时候。早听说楚啸天伉俪情深,没想到见了女色也是迈不动步子。他不就是见这女孩子有些姿色,想把她留在自已身边吗?把这小青年一并留下来,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
大河砖厂很快就有好戏看了。
安排两个临时工,哪用得着他们这副厂长亲自出马,他顺手就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了王明阳。
“王主任,这事你安排一下吧。”
如何安排这两个年轻人,确实太考验人的智慧了。这两个人是新厂长钦点的临时工,最麻烦的就是钦点和临时工这两个互相矛盾的关键词。
临时工只能做厂里最脏最累没人干的苦活,但新厂长开了口,再这么安排,不是打领-导脸吗?如何揣摸领-导的意图,把事情安排得滴水不漏,这可是个技术活。
王明阳没想到这事转了一圈竟让自已揣上了,心里顿时叫苦不迭。
但他担任厂办主任多年,早修炼得油光水滑,八面玲珑,这点小事岂能难住他。
既然李明瀚能踢皮球,自已为什么不能?下面不是还有车间主任吗,把皮球踢下去就是,这有什么好为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