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雪儿一眼瞥见客厅五斗柜上的一个塑料网兜，估计里面是一些糕点之类的东西吧。她心里一阵激愤，提起网兜追出去。
“二婶，你们的东西忘拿了。”
魏英一把抓过来，狠狠地瞪了周雪儿一眼，转身走了。
楚南天一反常态，大年初一来丰水拜年，楚啸天早意识到，这个权欲熏心的弟弟，此行并没有那么简单。当年自己夫妻被下放到五七干校劳动改造，全是拜这个弟弟所赐，事后他甚至没有一点反悔之意。父母因此英年早逝，留下终身的遗憾。
但这些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人都有年轻不懂事的时候，只要改了，就是好同志嘛。
楚啸天是个豁达的人，弟弟和弟媳妇大过年的，远道而来，相当于是已经低下了高贵的头颅，自己断没有将他拒之于门外的道理。何况，女儿在省城做生意，还仰仗这个叔叔支持呢。
现在看来，他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狗改不了吃屎，这么多年过去，楚南天还是一点没变。
他点燃一只烟，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才缓缓地对女儿说，“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一个细节也不许遗漏。”
临危不乱，是楚啸天一向的处事风格。
叶清秋抱着豆豆，怕吓着孩子，她压低了声音说，“对呀，你二婶跟你在屋里到底说了些什么，一出来就气成这个样子。”
周雪儿简单地说，“二婶告诉我，二叔现在跑调动，跟我拉赞助，我没答应，她就火了。”
赞助，楚啸天愣住了。
“你二叔缺钱，他为什么不告诉我，要单独跟你说？”
叶清秋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此刻也低声说，“你二叔毕竟帮过你的忙，他遇到难处，求到你这里，何不伸手拉他一把。”
周雪儿苦笑，“我先回答爸的问题，二叔不告诉你，是因为他认为你没有能力帮他。”
楚啸天不解，“我跟你妈的工资不低，你给的钱我们都替你存着，也算是小有积蓄。你二叔真有困难，我会倾囊相助的。”
“爸，二叔要五千，你有五千块钱的存款吗？”
楚啸天吃惊地说，“他要这么多钱干什么，难不成……”
他想说，难不成他想重新买个官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把话咽了下去。
“妈，我现在回答你的问题。”
周雪儿转身对叶清秋说，“如果我告诉你，这次到省城开公司，遇到的最大障碍就是二叔，你信吗？”
叶清秋一头雾水，“他不是租了仓库给你吗？”
“这事说来话长，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二叔对我们家一直存着偏见。我刚去找他的时候，他把我当成了叫化子。我看到供销社闲置的仓库，去找他租赁，他百般推托。如果不是干爹运筹帷幄，二叔压根就不会同意把仓库租给我。”
楚啸天没想到事情竟会是这样，顿时阴沉了脸，“有这种事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告诉你这些，除了让你徒增烦恼，有用吗？我确实没有预料到，他会在大年初一来丰水找你，更无法预料，他来的目的，竟会是为了钱。”
叶清秋叹道：“我知道楚南天是势利眼，只是没想到，二十多年过去，又身居高位，还是这副德性。我们一起说话，我总感到他们两口子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谁能想到，他们来的目的，居然是打秋风。开口就是五千，还是赞助，不还的那种，真以为我们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啊。”
萧秋霖憋了半天，现在才有机会说，“雪儿，你这个二叔也太奇葩了，开口就是五千块，就是借，也不能这么理直气壮吧，更何况是拉赞助。你看他们刚才那脸色，竟像是你们家欠钱不还似的。这样的亲戚，不认也罢。”
陈美芳激愤地说，“这种人一进门，就该拿扫帚赶出去。今天过年真是晦气，大过年的，净遇上些奇葩。”
周雪获并不迷信，却隐隐有一丝担忧，大年初一就遇到两拨化缘的，看来，新的一年，又不平静了。
等萧冬霖和萧秋霖兄弟俩带着老婆孩子离开，楚啸天猛抽了一口烟，对女儿和女婿说，
“雪儿，现在有必要重新考虑是否在省城发展的事情了。丰水的市场空间并不小，足够你们施展了，有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去省城吗。在省城，除了市场风险，还有太多不可控的因素。一个舒家就够你喝一壶的，现在又出了宋家这么一档子事，现在又得罪了你二叔……以后你在省城会有多少人暗地里给你使阴招下跘子，谁也不知道。老子在《道德经》中说，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
周雪儿没有回答，只看着丈夫，“天霖哥，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萧天霖心里也有些纠结，岳父的话当然有道理。但他清楚，这绝对不是知足常乐的问题。
从开砖厂开始，每走的一步其实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并没想到要把生意做到多大。到省城发展，在所有人看来，似乎是在锐意进取，开拓新的市场。只有他知道周雪儿的心意，除了不让资金闲置，尽快让自己足够强大起来，保一家平安才是她的意图。
他只是舍不得跟妻子分离，两地分居的滋味，只有亲自品尝过的人，才了解其中百味。
他想了想说，“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现在已成骑虎之势，断没有临阵退缩的道理。仓库的二十万已经投进去，还有后期装修的费用……我有一个方案，我去省城，把那个项目继续做下去。”
叶清秋在一旁担忧地说，“你去省城，要是舒雅再来纠缠你怎么办？”
萧天霖想到最后一次在舒家别墅见到舒雅的情形，就知道舒雅对他没有死心。
“其实，你们应该对我有信心的。”
这说话出来，别说楚啸天夫妇，就是他自己，也觉得苍白无力。
周雪儿不想让他难堪，立即说，“不用再纠结了，省城还是我去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办企业哪有不遇到困难的，但我相信，办法总比问题多。二叔不敢单方面撕毁合同，但他肯定会想办法在仓库上做文章，我们明天去周家村看奶奶，后天就去省城。”
萧天霖说，“这边还没有开工，我跟你一起去省城吧。”
楚啸天点头，“既然你们已经想清楚了，那就全力以赴吧。不过，我提个意见，有什么事，不许再瞒着我。”
周雪儿松了一口气，“爸，放心吧，以后有什么事，我会跟你通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