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不少人来砖厂赊砖,都是乡里乡亲的,人家遇到难处,我也拉不下脸来不同意。可这个口子一开,村里人竟排着队一赊砖,真烦死我了。”
萧天霖坐了起来,“有这种事情,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周雪儿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只自顾地说,“灾后重建,公社有补贴,砖再不需要花钱,几家人合伙在河边烧一窑石灰,再在村里找几个帮忙的,花不了几个钱就能建新房。他们的算盘倒是打得噼啪响,就没想过,我那点家当,受得了吗?”
萧天霖森然说,“村里人的性子你又不是不了解,这些砖一赊出去,要从他们手里拿钱,比登天还难。”
周雪儿开始犯困,打了一个哈欠说,“我已经叫停了,不过,我铁公鸡的名声已经在村里叫响了。”
萧天霖也困了,“睡吧,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
高原放寒假回家,只在家呆了一天就告诉父亲,他想回老家探望爷爷奶奶。
他父亲高厂长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
“你想去玉龙砖厂看那个叫周雪儿的女孩子,就别拿你爷爷奶奶当借口了。”
高原心里有些不安,要是父亲知道周雪儿是已婚的身份,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子。
几个月来,他一直在不停地纠结。明知这是一段无望的感情,他却控制不住自已对周雪儿的思念。他试过交往一个女孩子,以冲淡对周雪儿的感情。
但他失败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乌山不是云。除了周雪儿,没有一个女孩子能走进他心里。
周雪儿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令他朝思暮想,夜不能寐。刚放假回家,他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周雪儿。
他自我安慰,我并不是贪图周雪儿的美色,也不求她爱上自己,只要知道她一切安好,就心满意足了。
这个理由虽然有点自欺欺人,但他受到鼓励,竟心满意足起来。
第二天,他起了一大早,提着母亲替爷爷奶奶准备的年货便出门去长途客运站。
想到很快就能见到周雪儿,他心里唱起了歌。
正在街上走着,身后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他侧身一看,一个青年男子快速从他身边跑过。
一个女孩子跟在后面大声喊着,“抢劫,别让他跑了,快抓住他。”
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敢拦路抢劫。高原想也没想,扔下手里的东西便奋力追去。
见迎面走来一个提着行李的瘦高个青年,他连忙大喊,“快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瘦高个只愣了一下便扔下手里的行李,一个箭步冲上去,几下就制住了男子。
男子拼命挣扎,高原走过去飞起一翻,恨声说,“你这人胆够肥的,敢在光天化日这下抢东西,信不信我踹死你。”
女孩子追过来,捡起地上的包说,“谢谢,谢谢你们。”
高原回身捡起地上的年货,漫不经心地说,“你还是谢他吧,人是他抓住的,可不关我的事。”
女孩子不住地对瘦高个道谢。
瘦高个淡淡地说,“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有什么可谢的。”
说完,竟头也不回地走了。
高原见这人做好事不留名,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眼见时间不早,他赶紧拎着大包小包的年货,坐公交车到长途客运站买车票。
售票窗口前排着长长的队伍,高原不禁有些担心,不会买不着车票吧。
等售票员从窗口递给他一张车票,他才长吁了一口气,进站准备上车。
刚进站,他便知道自己高兴得太早了。
他乘坐的那班车已经装满了人,他上不去了。
司机站在车下大声幺喝,“后面还有空位,大家再往里挤挤。”
后面有人大声说,“车都装不下了,怎么还在卖票啊。”
高原正犯愁怎么上车,车窗里探出一个人头,大声向他说,“快,从窗户进来。”
高原抬头一看,原来是刚才那个见义勇为的小伙子,顿时心中一喜。从窗口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然后纵身一跃,便攀着玻璃窗爬上了车。
站台的人跑过来,大声喝斥,“不许爬窗!”
可是已经晚了,高原已经爬进去了。后面的人想跟着爬窗户,被站台的人拉住了。
高原倒是上了车,只是他的脚没地方放,在过道上挤了几下,才把一双脚放下去。
他转身想对小伙子说声谢谢,身子转不过来,只得大声说,
“谢谢你!”
汽车终于启动了。
由于超载太过严重,汽车发出牛一般沉闷地叫声,吃力地爬行。
车上人多,空气混浊得令人作呕。有人受不了,便打开了车窗。
冷空气灌进来,车内的空气稍微好些,但坐在窗户边的人又冷得受不了。
高原心里暗暗叫苦,长途车装这么多人,什么时候才能到达目的地呢。
车上颠簸得厉害,有人晕车,开始呕吐,这一来,立即引起连锁反应,更多的人呕吐起来。
车里人实在受不了了,强烈要求把车窗全部打开,冷风一吹,车内的空气这才稍微好了一些。
下车的时候,高原的四肢已经僵硬得快站不稳了。
他想起应该感谢一下刚才那小伙子,便在车下等着。
小伙子拎着行李下来,他走上前,热情地伸出手,“要不是你,我肯定上不了这趟车,真是太感谢你了。我叫高原,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小伙子有些冷淡,但还是伸出手,“不过举手之劳而言,你不必跟我客气。我叫周三柱,我还有事,就不陪你聊天了,有缘的话,咱们还能见面。”
不等高原回话,他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三柱从衣着上就看出,高原跟他不是一路人,所谓做朋友不过是一句客套话,他不会当真。
他带着一床破棉被便到了学校,拒绝了周雪儿对他的任何援助。在食堂吃饭,他只吃最便宜的菜,有时候一块馒头他就能对付一顿。他没有保温瓶,经常就着水龙头喝水,辅导员批评过多次了,说他把农村的恶习带到了学校。
他没有作任何分辨,不同阶层的人,永远都无法理解来自贫困小山村学子的无奈。他是山村里的金凤凰,但在学校,他只是一只卑微的丑小鸭。
收到周雪儿的信,是他最快乐的时候。虽然信中只是简单地问候,而且是报喜不报忧,但周三柱总是要读上好几遍,在字里行间细细地咀嚼和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