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涛微微一怔，他的目光微微低垂，并没有看着方紫卿。他已经觉察出方紫卿跟他说这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他不想增加他的心理负担，只能默默地听着。
方紫卿继续说：“刘衡跟我表弟说，他已经跟领导申请下来，要将市直单位机关水暖维修纳入统一管理，我表弟一听很高兴，不包括市委、市政府机关，直属部门就有二十来个，好多单位还是老、破、旧办公场所，涉及到的水暖电门窗维修的活儿数不胜数。只是他知道，刘衡不会平白无故将这个大馅饼送给他的，肯定会有报酬，果然，刘衡明确告诉他，目前竞争这个项目已经有好几家公司了，要想拿下这块大蛋糕，不付出点什么是不行的。”
“我表弟一听，当即决定事成之后，会给他一笔好处费。哪知，刘衡却说，你想把我送进去啊，现在谁还敢干砸自己饭碗的事？我表弟明知道他这话是违心的，但还是表示不会让他白忙活的。他让我表弟回去准备标书，补齐所需一切手续……”
荆涛这时说道：“我打断你一下，以前这些维修的活儿是怎么干的？”
方紫卿说：“机关这些活儿一直都是我表弟干，有七八年的时间了，最初主任不是刘衡，我表弟也从未跟政府订过合同，由于我表弟熟悉机关每道管线的走势，一有事就找他，今年不知道为什么刘衡提出要签合同，还要公开招标。”
政府项目公开招标无可厚非，但荆涛不明白为什么维修工作从机关要外延的市直各个单位？
“后来呢？”荆涛问道。
方紫卿说：“后来就是一直不停地修改标书，这期间我表弟也侧面打听了一下，似乎没听说这个事要公开招标，也没听说哪家公司要竞争这个项目，因为像他们这样小本生意的公司都不敢跟政府打交道，不但结账困难，吃拿卡要现象很严重，我表弟本分老实，属于埋头干活的那种人，不太会经营关系。”
“这件事已经磨叨了四五个月了，一直没有进展，以前给政府干的活儿刘衡总是以各种借口不给他签字，放假前夕，我表弟拿着以前的发票又去找刘衡签字，并说已经半年不给工人发工资了，再不给结账就干不下去了。刘衡告诉他，维修项目的事近日要上政府班子会，等这件事有了眉毛会跟他算清账的。不瞒你说，我表弟对这件事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为了能拿到这个项目，他已经下了血本了，前前后后通过各种形势给刘衡送礼不下十次，刘衡却不说一句正经话，他只希望政府能给他结清欠款，给工人发工资，从此不再跟政府部门打交道。”
“后来呢？”荆涛又问道。
“因为刘衡说近几天这件事要上政府班子会，我表弟就没再追这事，他已经下了那么大的本钱，当然希望这个项目能落到他手里，结果，就在昨天，刘衡突然约他出去见面，说上班后，这件事就会有着落，所以让我表弟做好思想准备……”
“投标的准备吗？”荆涛问道。
方紫卿说：“投标的事刘衡已经不提了，本来就是子虚乌有，还说好几家公司竞争这个项目，都是他为实现自己的目的找的理由。”
“他什么目的？”
方紫卿说：“他跟我表弟彻底摊牌了，明确提出不要他一分好处费，他只需要在每笔活儿结账后提取25%的利润。”
荆涛暗吃一惊：“这是他亲口说的？”
“没错，我表弟有录音。”
“你表弟同意他的要求了？”
方紫卿说：“我表弟没想到他这么狠，没有明确答复他，只是说考虑考虑，他有些胆小了。以前给政府换个水龙头连工带料可能需要一百块钱，如果刘衡提取25%，就意味政府要比以前多出25%，虽然是羊毛出在羊身上，但老实巴交的他害怕了，因为这太狠了！”
荆涛想了想问道：“你什么意思？”
方紫卿说：“我开始的意思还不太明确，我表弟征求我意见的时候，我还跟他说，有钱不赚是傻蛋，有刘衡带着你赚钱，你怕什么？可是当我表弟跟我说了刘衡贪婪可恶的嘴脸后，我改变了主意，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哪有跟老百姓打交道单纯。老百姓都是干完活就给钱，虽然赚的少，但没有后顾之忧，也不用点头哈腰，可是我表弟为了这件事毕竟投入了很多了，如果不干，那以前的投入也就打了水漂。”
“投入？是指几次给刘衡送礼吗？”
“是的。”方紫卿说：“所以我为这事也纠结了许久，我也知道跟你说了这件事后意味着什么。刘衡贪得无厌，他就是无底洞，欺负我表弟老实，恨不得我表弟赚的钱一分不剩都给他合适。所以我跟表弟说，这事你就认赔吧，以后政府的活儿不要接了，钱好挣屎难吃，你干的这个活儿，说损一点，就是妓·女干的活儿，把你强了还得让你对他感激涕零。”
荆涛又问道：“你来找我你表弟知道吗？”
“不知道。所以见着你后我又犹豫了，我不知道这样做是在帮表弟还是在害表弟。”
方紫卿的表情很真实。
荆涛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表态，而是举起水杯，冲他示意了一下，一口气将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
在回家的路上，荆涛的脑海里一直在想着方紫卿跟他说的这件事。
他想不明白，在现在高压反腐的态势下，刘衡居然还敢这么干，明目张胆的以权谋私、敲诈勒索，他凭什么这么大胆？
回到家后，芮晓枫已经睡下了。
今天芮晓枫也很累，在她身体处于一个特殊时段，还跟着他往返省城，并且回来时全程开车。
荆涛没有打扰她，也没急于回屋睡觉，而是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出神。
他的脑子里，在勾画着一个方案，这个方案里，不止有刘衡，还有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