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宫夜游将脑袋凑了过来,笑道,“乖徒儿,你醒了?”
鹿鸣怔怔地看着师父,惊讶大过了悲伤,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你看得见我?”
宫夜游抬手擦掉自家徒弟眼角的泪珠,奇怪道:“瞧你这话问的,你师父又没瞎,为何看不到你?”
得到这样的回答,又实实在在感受到了师父手指的温度,鹿鸣腾地一下坐起身,震惊道:“我回来了?我活过来了?”
剑眉微挑,宫夜游不解地看着他,一脸茫然地说道:“什么活过来?你只是睡了个午觉而已,脑子睡糊涂了?”
鹿鸣闻言浑身一僵,一股不好的预感漫上心头,心想自己该不会又回到了初见夜渊泽那天,然后一切又重头再来一遍……
一把抓住宫夜游的衣袖,鹿鸣一张本就没什么血色的小脸更加煞白,他小心翼翼的问道:“师父,你,知道夜渊泽去哪了吗?”
“夜渊泽是谁?”宫夜游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就是夜家的少家主!夜泊如他的儿子!”鹿鸣心若擂鼓,脑门冒出了一层冷汗。
不该是这样的,就算回到了一切的起点,师父也绝不会不认识夜渊泽,可看他丝毫不似作伪的模样,鹿鸣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凝固了起来。
宫夜游环抱着双手,语气不屑道:“夜泊如那老匹夫哪来的儿子,咱们玄苍人尽皆知,他只有一个闺女,你要是喜欢,师父哪天去给你提亲。”
“怎么会这样……”难道,他重生到了一个没有夜渊泽的地方?万事万物都回到了原点,可唯独没有了夜渊泽。鹿鸣像是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整个人看起来失魂落魄,彻底丧失了生气。
“他现在形神俱弱,经不起重大打击,你别逗他了。”忽然,房门被人推开,柳清洺端着一碗刚熬煮好的灵药走了进来。
“大伯!”鹿鸣火速从床上窜起来,连鞋都顾不得穿,跑到柳清洺面前,问道,“大伯可知夜渊泽的存在?”
柳清洺瞪了宫夜游一眼,压抑着怒气道:“看把孩子吓的!”
鹿鸣总算是品出些不对劲来,一转头,见自家师父正一脸坏笑的望着他,便气急败坏吼道:“师父,你在骗我对不对?”
宫夜游咂咂嘴道:”骗骗你又怎么了,你这小混蛋,整整昏迷了大半年,为师天天提心吊胆守着你,结果你一醒来却关心的是那个臭小子,也该让你体验体验为师的感受,算是对你的惩罚。”
原来师父在逗他,原来夜渊泽依然存在,原来所有人都还活着,鹿鸣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滚烫的泪水砸在地毯,砸出了一个个小窝。
柳清洺面无表情看了宫夜游一眼。
知晓自己闯了祸,宫夜游连忙起身,手忙脚乱地为鹿鸣擦起了眼泪。
这时鹿鸣终于反应过来,猛地抬起脑袋,满脸不可思议地望着师父问道:“师父,你刚刚说我昏迷了多久?”
“你当时出事是仲秋,此时已快立夏,准确说来,七个月了。”宫夜游正色道。
鹿鸣用力抹了一把脸,神色紧张道:“可有夜渊泽的消息?”
闻言,宫夜游和柳清洺面面相觑,片刻后才答道:“早先说过,他去到魔界修复镇魔印后,便不再返回。”哪里是不再返回,分明是想回而不得,只能永生永世留在魔界。
“哦,我忘了,”鹿鸣声音带着些许哽咽,慢慢垂下头,好一会儿才说道,“师父,大伯,我想去伽蓝山看看。”
“等你身体恢复了,我让堂兄陪你一起去。”柳清洺边说着便将那碗药递到了鹿鸣身前,满眼怜爱的摸了摸他的发顶。
喝完药,柳清洺急着处理公务,并未逗留太久,宫夜游便同自家徒弟讲述了这大半年来玄苍都发生了哪些变化。
鹿鸣这才知道,“天道”组织在苦禅死后,便从这世间销声匿迹,林家也在众仙门的孤立下,彻底败落,而夜渊泽他爹得知失去了儿子后,主动从仙门魁首的位置退了下来,然而江远帆不愿意接这个烂摊子,不得已,所有的责任便落到了柳清洺身上。
“怪不得我见大伯忙得脚不沾地。”
忽然,鹿鸣想到了什么,一把扯开了自己的內衫,只见自己胸口上那个大窟窿早已没了影,此时他的胸口光洁平整,看不出丝毫受过伤的痕迹。
想到师父为了救他,不惜掏光家底,鹿鸣一阵感动后,忍不住问道:“师父,你们皇族不是不让修仙入道吗?为何会囤积那么多灵石?”
宫夜游先是一愣,惊奇地看向他,“你怎会得知我是皇族?”
鹿鸣便将自己当日还是一缕魂时的所见所闻通通告诉了师父,听得宫夜游啧啧称奇道:“怪不得,我就说这大半年无论怎么给你招魂都没个回应,昨日那龙珠忽然发烫,为师拿出来一看,就见你魂魄从中飞出,回到了你体内。”
他边说边逃出了乾坤袋里龙珠递给了鹿鸣。
鹿鸣睁大了双眼,短暂错愕后,总算想明白为何会看到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龙珠乃神物,有通天之能,又世世代代被龙族传承,记录着他们的所见所闻,兴许上一世龙珠目睹了夜渊泽堕入魔道和回溯时光的全过程,他被困在其中时,便将那些所有的记忆通通给他展示了一遍。
想到这里,鹿鸣有些沮丧地叹了口气,可惜他只有一半的龙族血统,若是他能化龙,当初便可以吞了龙珠拯救玄苍,也就不需要夜渊泽自我牺牲。
“你不是好奇为师身为皇族为何会有那么多灵石吗?”宫夜游见自己的宝贝徒弟不开心,连忙转移话题。
鹿鸣抬起头看他,脸上总算有了些好奇。
“宫夜游指了指鹿鸣脖子上那块玉牌说道:“为师很小便展露出修行天赋,我的姑姑,也就是你说的李忘忧,很是疼爱为师,便命人打造这个移动宝库赠送与我,希望师父长大后能自由自在的选择想过的生活,不要被皇家身份和规矩所拖累。”
“那当初我问起你时你还说不认识。”鹿鸣撇了撇嘴。
宫夜游淡淡一笑,摸着鹿鸣的脑袋说道:“那时候为师犯轴,始终记恨她自杀抛弃我们一事,后来见到夜家那小子为了你,为了一个情字,同样做出了相同选择,为师便忽然想通,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为师并没有权利和立场去记恨她。”
鹿鸣一阵唏嘘,刚要说话,门突然又被人轻轻推开,一个明朗英俊的少年,探头探脑从门缝中伸了个脑袋进来,满脸都写着紧张和自责。
看清是谁后,鹿鸣勾唇一笑,朝他招了招手道:“小黑,不对,师弟,快进来吧。”
见鹿鸣并未怪罪自己,小黑总算舒了口气,蹑手蹑脚走进了屋内,站到鹿鸣身前大气都不敢喘一个,好半晌才哼哼唧唧道:“爹,我不是故意的……”
“啪!”宫夜游抬手就给了他脑袋一巴掌,怒道:“傻小子,乱喊什么呢,差辈分了!”
鹿鸣笑得找不到北,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泛起了泪花。
当夜,确定所有人睡着后,鹿鸣偷偷起身,拿上灵剑和龙珠朝着伽蓝山飞奔而去。
他没告诉师父,自从他醒来后,便感受到了一股极其强大却又不属于他的力量在体内横冲直撞,鹿鸣隐约知道那是什么。
定然是他属于龙族的那一半力量觉醒了。
他决定赌一把,如果这股力量能毫发无损打开伽蓝山结界,他便将夜渊泽带出来,并用这力量将他身上的魔气全都剔除,若是失败了,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一死,反正没了夜渊泽,他也不愿意在这世间独活。
伽蓝山巅,积雪终年不化,虽是黑夜,但龙珠所散发的光芒照亮了整座山顶。
鹿鸣虽然不能化成龙身吞噬掉整颗龙珠,却可以用自己那一半龙族血脉操控龙珠的力量,想来这是半年前他不小心往龙珠上喷下的那口鲜血,令龙珠识别并接纳了他这个半吊子龙族。
剑气挥散开积雪,鹿鸣将龙珠放在镇魔印的正中央,自己盘腿坐在龙珠旁,将龙珠内磅礴的灵气引渡而出,注入镇魔印中,那些繁复的纹路渐渐亮起,灵力爆开,震慑群山。
伴随着巨大的轰鸣之声,镇魔印一分为二,好似一扇大门般缓缓开启,然而刚裂开一点缝隙,铺天盖地的魔气便从中窜出,鹿鸣死咬着牙,一边压制着魔气令其不许扩散,一边控制着磅礴的灵力,以免自己承受不住爆体而亡。
然而这两件事耗费了他所有的力量,他根本没力气再喊出夜渊泽的名字,更不知该如何将他召唤而出,鲜血从嘴角溢出,就在鹿鸣准备一头扎进那个不足两尺宽的裂缝时,一个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鹿鸣?”这声音带着几分试探和不确定,剩下的便是哽咽和颤抖。
力量耗尽,裂缝骤然关闭,镇魔印再一次合二为一。
鹿鸣的肩膀骤然垮下,静默着坐了很久,他不敢回头,怕自己幻听,更怕身后空无一人。
直到一双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顶,夜渊泽轻声说道:“我回来了。”
“渊泽哥哥,渊泽哥哥……”鹿鸣转身紧紧抱住了身后之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乖,不哭了。”夜渊泽蹲下身,将鹿鸣揽进怀中,轻拍着他的后背。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躲在深山之中隐居的两人,远离世俗纷扰,过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惬意日子。
清晨,睡到自然醒的鹿鸣一扭头,就见到夜渊泽坐在书案旁认真读着书。
揉了揉眼睛,鹿鸣嘟囔道:“这么用功,难不成想去考个状元?”
见他醒了,夜渊泽放下书卷,走到床畔,低头在鹿鸣的嘴角落下一吻,笑道:“你要是不觉得累,我们还可以做点别的。”
想起昨夜的激烈,鹿鸣赶紧用棉被将自己裹了个严实,满眼抗拒道:“不了,咱们歇歇,你也要养精蓄锐才是!”关键是腰实在受不住了。
“只要你想要,我随时可以。”夜渊泽眼带笑意地看他。
“咦?你身上的魔气似乎又淡了些许。”鹿鸣连忙岔开话题,不过他倒是没有撒谎。
两年前他抱着必死的决心冲向伽蓝山,却没想到真将夜渊泽给带了出来,只不过,天不遂人愿,他没办法将夜渊泽身上的魔气剔除,两人只好隐遁到深山之中,以防被其他仙门发现。
当然也并不是那么惨,鹿鸣察觉自己觉醒了一半龙族血脉后,竟然再也不怕魔气的侵袭,哪怕是两人同床共枕做些亲密之事,也全然不再受影响。
最近他发现夜渊泽身上的魔气似乎有越来越淡的趋势,也不知是长期在他身上耕耘的结果,还是那颗摆在床头的龙珠一点点吸收掉了他的魔气。
“嗯。”夜渊泽算是也认同了这件事。
“回去后你最想做什么?”鹿鸣开始畅想起未来两人正大光明走在街上的场景,不由地喜上眉梢。
夜渊泽忍不住低头稳住了鹿鸣的唇,认真道:“我要给你一个名分,让所有都知道你是我的人。”
“难不成你想娶我?”鹿鸣搂住夜渊泽的脖子,一脸坏笑道,“你爹肯定会把你腿打断。”
“到时候让他退位,夜家归你管。”夜渊泽逐渐加深了这个吻。
山风吹过,挂在门口的风铃被吹得叮当作响,却也掩盖不住屋内两个少年人发出的阵阵欢愉声。
岁月悠悠,能得彼此相伴,幸甚至哉。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