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梅柳迟。我的姨母曾是皇上身边得宠的妃子。
孩提时,我常跟着娘亲进宫看姨母。因我母亲是孀居,好多小孩都不愿意和我玩,可莲落就很乐意同我亲近。
我盼着进宫,因为一进宫就能看见莲落。可母亲却说,「迟儿,那是公主,你要谨言慎行才好。」
「娘亲,什么是公主?」
「公主就是咱们够不上的人。」母亲幽怨地说,记忆中的她是那样年轻美丽。
「够不到,使使劲便行了。」
「那你总要用功读书才好。」
「娘亲,我不愿意读书,先生,好好习武,考武状元,也能扬名立万,也能让娘过上好日子。」
「迟儿有志气,可不要光说不练才好。」
就这样,我每日想着出人头地,能孝敬母亲,能够得上莲落。可没过多久,母亲却惨死在护城河内。乳母告诉我,害她的人是居然是姨母。
姨母听着我的质问,极为愤怒:「我怜惜你们孤儿寡母,邀你们来宫里解闷,可你母亲居然去勾引皇上。她知道这皇宫后院的水有多深!」
就这样,周围的人都知道我那寡母居然勾引皇上未遂,还被人害死。我成了一个笑话。可莲落却从未嫌弃过我,十三岁那年,我成了公主府的护卫,她每次冲着我笑,我便觉得苦难会有尽头,为了她,我愿意再拼一些。
十五岁那年,我成了本朝最年轻的武状元,很快我便能冲锋陷阵,独当一面。
有很多次机会,我只是想摸摸公主的手,她却笑着拒绝了:「梅柳迟,你想女人了,尽管去找。我总是等着你来娶我的。」
娶公主的路却并不顺遂,哪怕是我成为车骑将军,后宫里谈起我的娘亲来,还是嗤之以鼻。
我终日苦闷,正是这个时候,我却见莲落将头靠在京城有名的废物尚云肩上。
「我连握你的手都不行,可你竟然……」
「我同他只是逢场作戏。」
「如你愿意逢场作戏,我也是男人,我也可以!」
那次争吵不久,就听说京郊有个小县丞家被抄。这本是御史台的活儿,可依照惯例,那罪籍之女倒是有一些要送到军妓营的,我原本不愿意掺和,可那次实在是心情不佳,又有些无聊。
大雪漫天里,我看见一个女子的赤着足跪在那里,瑟瑟发抖。而她张近乎和莲落一模一样的脸让我震撼。
我想,那一晚,她在我怀里时,是将我当做是那从天而降的救星的。她并不知道,我是个恶魔,我救了她,只是想要用她年轻的身体排遣爱而不得的情思。
我知道她爱我!
她很快就知道我将她带在身边是用来替代另外一个女人,我不想她出声,不想让她打碎我的幻想,她全都照做。她不是因为怕我,只舍不得我离开她身边。
当我身中剧毒时,她不管不顾地为我吸出了毒液。她昏迷不醒的时候,我去看过她,她梦呓着,唤爹娘,而接着,就是便说,「梅柳迟,我不出声,你,你别走。」
我好怕看见她,我不知如何应对她那炽热的目光。
莲落知道我打了胜仗,跑来找我,说皇上已同意她嫁给我。「梅柳迟,你从十三岁时,就想娶我了。现在终于愿望成真,你开心不开心?」
我当然开心,我的世界里应该只有一个莲落,我怎么能不开心?成亲那晚,我看见凤冠霞帔的莲落,心里终于踏实。我的手伸向她时,莲落却又阻止了我,「梅柳迟,我说过,要成为你心中那个不一样的人。答应我,永远别碰我,好么?再说,你不是已经找到我的替身了么?」
我刚有些踏实的心又开始悬在半空,可却跳动的更加有力。不知怎的,当我离开那一屋子触目的红,心里反而有些释然。
一定是什么事情不对劲了。
我看见那个瘦小的身体蜷缩那里,她见了我,眼睛里又有了神采。她用她那冰凉的小手舒展我的眉头。那一刻,我惊恐地发现,她似乎并不那么像莲落了。
我的世界里难道也容得下其他女人么?
不!不能!她不能是别人,她只能像莲落。
所以,当她求我要运回哥哥的遗骸时,我无情拒绝。
当鲜于影里打上门来,来要人时,莲落说不想去,我想也没想地把她推了出去。那一刻,我好害怕,她再用那炽热的目光看我,可她并没有。
她走后,曾经伺候她的小丫头麦芽没有活干,我将她带在了身边。麦芽说她的主子,终日不敢出门,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我知道,她应该是害怕见到我。她冰雪聪明,知道自己尴尬的处境。她想念我,又怕见到我。当我住进她的小屋,才发现,这间屋子实在太过狭小,她一个人终日呆着,会有多么无聊。
阮志也跑来说,他的解毒丸她吃着已也没有效用,以她的身体恐怕也撑不了太久。我竟不知道,这两年,她靠着解毒丸对抗着残留在体内的剧毒。是啊!我能知道什么,我从来都不让她开口。
我要领兵去攻打大昌国,天家却不应允,他说鲜于影里近来乖觉得很,送来了很多贡品不说,也不再去去边境打秋风。他直夸是我送去的人有本事,定是她将鲜于影里迷住了。
我听了这话,无名火起,险些在殿前失仪。
莲落也看出了我的不对劲,那一晚,她竟破天荒地留我。当我拼命要从莲落身上寻找她的影子时,我这才意识到,我的心早已不受控地转移了。
我推开莲落,独自上路,我要去她,我要去救她。哪怕她病入膏肓,我也要陪着她度过最后的时日。
可关山难越,那条路总是长长没有尽头。
苍天不负!终于我看见她了!
我想过很多个我们重逢的场景,她可能会打我、骂我、奚落我、不理我,可我唯独没有想过她会不记得我。
我呆愣在异乡的街头,任她以为我是她夫君雇来骗她回家的。我不死心地暗中跟着她,直到看见鲜于影里就站在大帐前焦急地张望。她扑向他的怀里,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原来她是这么爱说话,原来她的声音是这样好听。
看来,这片陌生的土地给了她又一次生命。我给她留下的都是痛苦的回忆,她将我忘了,其实也不错。
我决定离开这里,临行前,我拿出准备好的哑药,一饮而尽。那有口不能言的痛苦就让我用余生慢慢体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