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
李经迈终于得以发问:“弟妹,这是怎么个意思?”
“宁波钱庄背后有哈同的股,耀宗要我打他经济,兑现银,不给就逼。”宋嘉林摊牌道。
不等李经迈追问,她接着又道:“耀宗和虞洽卿已经结交,虞老板私下也在堵钱庄拆银的路子,我昨天还秘密交代陈东,让他马上就转告刘占奎,李罗汉,等会就在市井里放话,务必形成挤兑潮,闹的越大越好。”
李经迈确定情况,立刻坚决表态道:“我在那边有大概五万左右,也去取了。”
但说:“弟妹,还是要控制点,别造成什么大冲突。领事面皮上反倒不好看。”
结果宋嘉林笑道:“李大哥您忘了么,我取钱可是要存法国人的银行里的。就算没耀宗和他们的交情,他们帮谁?白德安先生已经待命,很快还会有洋兵到场帮忙。总之这次宁波钱庄必死!”
嘶!
李经迈对宋国栋竖起大拇指:“令爱洞悉局势,手段更是巾帼不让须眉!难怪耀宗让她掌局!”
宋国栋也颇骄傲,只恨家底不算丰厚,在宁波钱庄没多少存银。
不然倒能为女儿,在刘占奎的女儿面前争份面子。
车轮滚滚,不过十来分钟。
他们便抵达了宁波钱庄的大门口。
宁波钱庄的掌柜和伙计,突兀看到这么些洋车抵达,正懵。
车门打开。
李经迈,宋国栋下车。
黄楚九等刚刚得知情况的人也跟上。
瞅着这群法租界名角要抢/劫似的,掌柜更懵,他忙点头哈腰:“李先生,列位这是?”
“今日有些事,提钱急用。”李经迈说着从腰间摸出个印鉴递给跟班:“都提了。”
掌柜是知道李经迈的存款的。
五万白银!
他心里一突,看来只能外调了,但道:“李先生,您稍坐,我这就去准备。”
李经迈没烟火气的颔首:“我就在门外吧。你抓紧时间。”
他话音刚落,陈东又上前:“掌柜的。提二十万两白银。”
全场一惊。
钱庄掌柜这下急眼了,说:“这位先生,哪有说当天提这么多的,你这哪儿的银票啊?”
“曹耀宗探目的师傅早年存的。凭票立地取银!你自己看!”陈东当李经迈的面递给对方。
都不怕他撕了,他撕了,李经迈作证。
无需安排市面形成挤兑,这里立马会给公董局封了!
还会在市面,包括宁波人内部形成塌房!
掌柜接过银票在手,认真看了看,心想这踏马分明是白莲教。。。但不敢说,闷着这个哑巴亏,颤声道:“金额太大,这里肯定没这么多,你且容我打个电话给老板。”
“今天务必拿到。”陈东阴冷的盯着他。
掌柜木然点头已经明白,对方分明是来搞事的,处理不好,钱庄就要完了!
但老板什么时候得罪曹耀宗这批人的呢?
他想不通。
他更不知此刻市面上,针对钱庄的已经流言四起。
无数人在说,宁波钱庄的老板坑了客户的银子去放贷,有一大笔陷在了姑苏那边,成烂账。
现在李经迈等人得知消息,提前去兑银子抽身。
大家赶紧去,晚了他家银票就成废纸了!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往这里来,看到这边场面,应征上那些流言,赶紧拖家带口来取血汗。
金融行业怕的就是这种舆论。
至于消息真假,除了钱庄本身,谁在乎?
而看到那些百姓。
青皮们开始当然要拦着,玛德,曹先生的没取走之前,谁敢抢先?
那些百姓没什么城府,有人或是全家半生积蓄,见状顿时焦急的呼天抢地哀求。
要说这些混江湖的,砍人或者不眨眼,看到老妪妇孺哭泣哀求,反而狠不下心了,许多人只能纷纷看向李罗汉,“防线”都给推的步步后退。
李罗汉同样是个心里有点柔软的人,他也于心不忍,这事是宋嘉林掌握,他便来到车边说:“宋小姐,您看这。。。”
宋嘉林面色平静,眼神森冷:“李大哥,你想说什么?”
“我没其他意思,我意思是。。。”
李罗汉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没曹耀宗,你大哥已经死了,你也死了。”
宋嘉林叼上根烟:“今天你们必须给我站定了。就当还他这份情。因为我要的就是这场哭声!给我把他们压的越久越好,放开来,才成潮流!”
李罗汉叹息,知道她其实说的有理,只能默然退下。
宋嘉林忽又道:“等下。”
李罗汉又站定,不吭声。
宋嘉林吐了口烟:“去把你家傻小姐,还有小寡妇请来,拨一群人给她们带着,给这些百姓搭凉棚,给茶水,时不时再递些散票做做人情。”
李罗汉忍不住问:“宋小姐为什么不自己去做呢?”
宋嘉林呵呵起来:“我是谁啊?我是你家小猫娘最看不惯的妖女,也是你耀宗兄弟最得力的商事操盘人!为了他,我脸都不要还要什么名声,但耀宗不能不要!那她们闲着也是闲着,都踏马狗贼的女人,凭什么我忙的要死,她们在家享福?”
李罗汉表情呆滞了下,恭恭敬敬抱拳,叹息道:“宋小姐,耀宗有你,是他福气,也多谢你照顾她,多谢!”
“大家都是江湖儿女,别嘴炮,回头有需要帮我砍个人。”
“你说,我保证亲自办妥。”李罗汉忙不迭拍/胸/脯/,这事他擅长。
“等我和耀宗哪天吵架时,你帮我砍他,咯咯咯。”宋嘉林大笑起来。
被耍的满头黑线的李罗汉无语走人。
但心里暖暖的,因为宋嘉林不仅仅不会欺负林欣怡,还把她往好处拉。
黑锅,她宁可自己背!
“这娘们够义气啊。”
李罗汉仰天长叹,不是身份有别,他都想和她拜个把子。
这时。
公共租界。
“什么?”
听闻此事的哈同震惊的蹦了起来。
罗嘉丽咬着牙:“他们好毒,打这么准,我怀疑是不是有人泄密。”
“不可能。秦越海绝无可能。”
“先不说这些了,安排资金吧,法租界那家钱庄不能倒,再拖下去,蔓延其他地方,就不是百万白银能解决的了。”
哈同知道这笔钱给过去搞不好丢下水。
真正是救也没把握,不救又不行。
前所未有的困局让他愤怒的大口/喘/息/,罗嘉丽厉声催促道:“要快,让钱广坤大张旗鼓送去!”
电话忽然响起。
居然就是钱广坤家打来的,里面传来哭喊声:“哈同先生,我家先生昨天就不舒服,今天早上一直喊不醒,脸上还多了层黑气。钱庄那边又出事,我该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