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脑中忽然闪过柳红英说陆恒的那句话。
凉薄无心。
即便是有过肌肤之亲且立下过无数功劳的得力之人，也抛弃得那么轻松容易，毫无可惜遗憾。
就像丢掉一只碎了角的杯盏，轻描淡写。
即便他现在对我很好，比寻常人家的兄妹还要多几分亲热关照，我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现在是因为我没有挡着他的路，以及对他产生真正的威胁。
可哪天若我触碰到他的底线了呢？
回去的路上，我有些心不在焉。
墨青问我在想什么。
如今我和墨青的关系有些尴尬。
得知我对柳红英布下的局后，他沉默了许久，最终只是苦笑说了句，不愧是殿下的妹妹。
柳红英已死，我无需再违背本心接受他的亲近，可以正大光明拒绝。
可他居然也立即改了爬床的毛病，只恪守护卫本分。
服侍用心，姿态谦卑，几乎挑不出一丝错来。
这让想借机发作然后拉开距离的我一下子给卡住了，不上不下的。
且因为先前那些虚情假意甜言蜜语，如今恢复本来态度翻脸不认人的我，多少有几分心虚。
尤其是宋黎如今回到我身边服侍，他记着先前的仇，时不时给墨青一点小绊子。
都是些不太严重的小事情，宋黎先前受了委屈，我自然不忍心对他说什么重话。
而墨青那边也只是温顺忍受，一句话都不多说，这可怜巴巴的模样让我心里头越发别扭了。
萧清珩问我打算如何处置墨青。
我头疼不已：“先放着吧。毕竟是三哥的人，他才对我示了那样的好，这么快就打发他的人等同于打他的脸，保不准会结仇。”
萧清珩道：“你要小心三皇子，不要和他走得太近。”
我摇头：“这事是他掌握主动，想远想近都不是我说了算。”
萧清珩道：“且不说无奈之处，你告诉我，你对你这位三哥是何等感观？”
我思索了一会儿。
“三哥对我挺好的，也感觉得出来他是真的拿我当血脉至亲。”
“可他这个人太心深，太捉摸不透了，我总有点怕他。”
萧清珩笑：“还好，虽然你的心术暂时简单了些，本能和直觉却是不错，分得出好坏。”
“三皇子这个人看似温文尔雅，实则是个疯子。这样的人好的时候自然是千好百好，一旦他发疯，常人很难想到他能做出什么事来。”
我忽然想到了墨青先前说的那话，转述给萧清珩听了，问他：“你和三哥可是因为什么事结过仇？”
萧清珩笑：“谈不上什么仇，只是曾经意见一致，后来分道扬镳罢了。”
“你也知道，我在朝中勉强算是自成一派。三皇子野心颇大，像我这样不同道却有势的，自然会被看做对家。”
虽然他说得云淡风轻的，可我模糊意识到，俩人的梁子结得绝对不小。
不然，这两个都是见过大风大浪心胸并不狭隘之人，怎么可能因为一点无关痛痒的小事就到了分道扬镳的地步，连恶狼疯子这等词都出来了。
当然，恶狼一词不是三哥直接说的，但墨青是他的心腹，他所传达的自然也是三哥的意思。
狠狠咬下一块血肉……萧清珩曾经做过什么事，得到这样的形容？
就在我思索时，萧清珩忽然问我：“如果哪天我和你三哥一起掉进河里，你救谁？”
我哭笑不得：“好好儿的，怎么说起这种新妇较劲舅姑的坊间笑话了。”
萧清珩不依：“不许打岔，正面回答我。”
我毫不犹豫：“当然是救你了。”
这不废话吗。
肯定是谁问我救谁啊，三哥问的话我就回答救他了。
这种几乎不会发生的事情去认真思考没什么必要，问的人本来也只是在撒娇，满足他们的情绪即可。
然而萧清珩却是一眼看穿了我的真实想法，不悦道：“你连想都没想一下，实在是太假了。不准撒谎，我要听真心话。”
我没办法，只能认真思索了一会儿。
想好后，道：“还是救你。”
萧清珩绽出笑容：“这回是真心的了。为什么选我？”
我老老实实道：“因为你对我来说比三哥重要。”
就像他刚刚说的那样，是一种直觉和本能吧。
他虽和我相识不如陆恒时间长，却比陆恒更给我安心踏实的感觉，我盲目觉得他是不会害我的。
而陆恒就不一定了。
说来奇怪，从立场和血缘来说，陆恒才应该是我更亲近的人。
如今兄妹间的关系也不差，可那一点不确定的害怕，让我没有办法 像对萧清珩一样信任依赖他。
萧清珩听得很是高兴，牵起我往隔壁萧府去。
这携手的情形被墨青撞到，他识趣地垂首退开一旁，没有跟上来。
原本封着堵死的小门被修改成了垂花洞门，比原先大着许多。
如此一来，两府彻底融合为了一府，比原先越发亲近无间。
萧清珩带我去看他那边新起的水榭，房屋满是古朴意趣，看着十分舒适。
“可喜欢？以后你我可以来此处看书听琴，暂时忘却外头的杂事。”他问。
我点点头，道：“要是再有个秋千就好了。”
萧清珩有些好笑：“这里不好搭建秋千，一个不慎就滑水中去了。你若是喜欢，我命人在下面的小坡上建一个。”
我被他说得顿时来了兴趣：“我记得你书房花园里头就有一个秋千，不如我们现在就去？”
萧清珩答应了。
到了秋千处，萧清珩扶着我站了上去，让我握住绳索，掌着我的腰轻轻推了一推。
我的身子跟随秋千一起腾了起来，看到了许多平时看不到的景致。
原来从高处看萧府，是这样的。
我还想看得更多，就让萧清珩再用力一些。
萧清珩拗不过我，只好让我抓紧站稳，别失了重心。
果然，飞得更高，就看得更多更远。
这种俯视全局的感觉和平时身处其中是完全不一样的，仿佛跳脱出来领悟了些什么。
我有些兴奋，迫切地想要把秋千打得更高。
不仅借用了萧清珩所推之力，自己也利用角度加了些身子重量所带来的惯力。
可乐极生悲，忽然脚下一滑，从秋千上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