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射箭的场所后，我忍不住夸了宋黎一句。
“没想到你还挺有人情味的。”
宋黎轻声笑道：“公主这话说的，难道在下在你心中，是什么铁石心肠的恶毒之人吗？”
我笑道：“那倒也不至于，怎么说呢，就是觉得你这个人……属于冷静旁观的类型。”
毕竟宋黎是靠着自己，一步步从那么艰难的处境走到现在的人。
像这样的人都很强，但也都很冷漠。
因为见惯了无情的现实，人性的黑暗。
所以不会有那么多无意义的伤感与同情，只有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近乎残忍的理智。
像刚刚那个老板，完全就是咎由自取。
即便宋黎不给他那块碎金子，也不会有人说什么，更不会有那个能力报复。
所以他的这个行为，才让我有些许意外。
宋黎想了想，道：“其实在下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公主。”
我啊了一声：“什么意思？”
宋黎的笑容沾染上了几分灯火的暖意：“公主和在下不一样，从小就身份尊贵，应有尽有。”
“虽然过的未必像面上那么好，近来也遭受过极大的挫折，可始终保有一份赤子之心，见不得没有大过错之人受苦。”
“今日在下三只箭便拿走了那摊上最值钱的三样东西，那老板接下来的日子必然十分艰难。在下费尽心思邀请公主来灯会，是为了共同拥有开心的回忆，而不是……”
说到这里，他似乎发觉自己失言，面上微微一红止住了话头。
我起初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脸红和话说一半，等回过味来，也有些尴尬。
这和他一开始说的理由不太对得上啊。
这是不小心说漏嘴了，还是在继续演戏？
算了，想太多只会陷进怪圈，还是不想了。
我们继续走着，来到了更为热闹的猜谜活动的区域。
毕竟射箭有一定的门槛还得花钱，猜谜只需要动脑子无需成本，大部分人都乐意参与。
主持猜谜活动的正是京中大名鼎鼎的酒楼得月楼。
每一盏花灯下都悬挂着一个谜语，猜着的人可以撕下来兑奖，随时都有店小二挂新的谜面上去。
奖品五花八门，大多是些受欢迎的实用东西，比如得月楼的茶酒点心菜肴，以及铜钱碎银之类。
不得不说，不愧是在京中生意做了这么多年的老酒楼，一举多得。
奖品惠而不费，主动掏腰包给大家添喜乐又给京中百姓们好印象，还宣传了新品增加了人气。
就在我兴致勃勃想要靠近参与的时候，宋黎忽然轻声道：“公主，把面纱全部带上吧，有认识的人。”
说着，他也用面纱遮住了自己全部的脸。
我带好面纱，轻声问他是谁。
宋黎指向了一个地方。
看清楚那拨人后，我不禁暗骂晦气。
居然是苏若芷和那些老世家贵女们！
她们都打扮得仙气飘飘，面上带着矜贵的神情，仆从环绕着。
为首的苏若芷正在和一个掌柜模样的人说话，似乎是在商量什么事情，那掌柜不住地点头哈腰，笑嘻嘻的。
奇怪了，这些人不是自诩身份高贵，不屑和寻常人为伍的吗，怎么会来这种市井热闹之地？
就在我疑惑之时，那掌柜忽然满面笑容地走到人群前，高声宣布了一件事。
“好消息啊各位，今儿苏家的大小姐一掷千金，请大家喝咱们得月著名的春风酒！当然咱们座位有限，大厅满了就只能排队啊。”
“另外，她还拿出不少贵重的奖品，为今晚的猜谜活动加码，大家鼓足劲儿冲啊！”
有便宜谁不爱占，这话一出，人群顿时满是喝彩掌声。
苏若芷朝人群浅浅行礼，优雅地点头示意，然后带着姐妹们进去了。
我蹙眉，问宋黎：“她在搞什么鬼？”
宋黎笑：“不然，公主和在下进去凑凑热闹？便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
我点头答应。
进去后，我和宋黎在大厅角落里找个了位置坐下。
护卫的随从们也混了不少进来，散落在我们四周坐着，神色平静但实则警觉，随时注意着风吹草动。
因为戴着面纱衣服也低调，并没有人注意到我们这边。
很快我就知道所谓的请喝酒是什么意思了。
店小二托盘里全都是很小的酒盏，不算太大的盘子却能装几十个。
我的手本来就偏小，这酒盏还不到我巴掌三分之一大，并且口还很浅。
就这，里头的酒也只装了一半，两口就没了。
我问店小二还有没有，他为难地挠挠头。
“那位苏小姐说每人只能一盏，多了她不付钱的。”
我差点没笑出声来。
还以为这苏若芷出了多大的血本，原来抠门成这样。
春风酒是不便宜，可大厅能坐的人数也有限。大家都是冲着看热闹来的，自然不会喝了酒就走，外头的人很难大批量流动进来。
按照这么个分法，两三坛子酒便绰绰有余。
才两三百两银子，弄出这么大阵仗，这也叫一掷千金？
宋黎想到了什么，笑着问店小二：“那所谓的贵重奖品呢？该不会是她们苏家人的书法画作吧。”
店小二笑：“还真让这位爷猜中了！苏家小姐拿来了十幅画和十张字帖，号称随便一样在外头至少能卖几百两银子呢！”
我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真这么值钱啊？”
店小二点头：“苏家名声那么大，又是苏家大小姐拿出来的，那肯定是真迹，做不得假的。”
说着对我们点点头，又忙着去给别桌送酒了。
店小二走后，宋黎笑着摇头：“或许的确是苏家的真迹，但具体出自苏家哪个人的手，可就说不准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
本来世家晚辈模仿名士长辈字迹画风就是很常见的事，也是一条生财之道，毕竟名士天天作画写字也很累的。
这个来求，那个也来求，拒绝了不但伤面子，也伤里子。
怎么办呢，让从小模仿自己的孩子糊弄吧。
反正他们学了那么久，又有自己的真印章，比外头造假的专业多了。
搞不好，这些所谓的奖品全是苏若芷自己弄出来的。
没有长辈的名头拿出去都不会有人买，拿到这边来就成贵重奖品了。
我忍不住嘲笑道：“她可真是擅长花小钱买大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