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险些要被这种感觉淹没时，甜蜜的窒息感如潮水渐渐消退，意识重新堕入沉沉昏暗……
醒来时仍是天微亮的光景，身边却空无一人。
正疑惑，已穿戴整齐的萧清珩进来了。
“醒了？我让她们服侍你梳洗。”
我答应了，问：“你今儿怎么起这么早？”
萧清珩顿了顿：“还不是你的睡相越来越差，差点把我给踹床下去，不得已去了榻上睡。那边睡着不舒服，所以醒得早。”
我恍然：“对不住，下次我会注意的。”
萧清珩哼了一声：“再不注意我就把你捆起来，看你还怎么乱动。”
我知道他只是说说，丝毫不怕，只是不好意思地笑。
收拾好吃过简单的早膳后，我们一起乘车进了宫。
我照例坐在父皇的下手方，听着群臣禀事，以及父皇回复。
目光扫过陆恒身上时，恰好他也在看我。
他露出一点笑意，神情温和。
然而我的手却下意识紧了一紧。
我和三哥，能一直和平共处吗？
我的隐忍退让，真的能换来他的不逼迫吗？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出乎我的意料，却又十分合理。
哪怕是再要好的兄妹，像我们这样两个人都有自己主意的，想不闹矛盾很难。
如果我放弃一切把命完全交到陆恒手上，吃一点他指缝里漏下来的东西，得一些面子上的照顾就心满意足，我们的和睦或许还能维系许久。
可一旦尝到过权利的滋味和自己做主的踏实感，就很难回到这种状态了。
再如果，我们一开始就没有什么交集，我暂时也不算太出风头，也不至于和现在这样尴尬。
偏偏我们都有着对方的把柄，而我也有反咬一口保全自己的动机。
比如，先下手为强，和父皇一起干掉陆恒，那日后就高枕无忧了。
我能想到这条路，陆恒他不可能想不到。
所以，他默认纵容柳红英，是为了把宋黎从我身边带走，让我一点点陷入被动，最后只能听他处置吗？
散朝后，父皇让我陪他去用午膳，说是今儿有我最爱吃的几样菜。
父皇笑呵呵道：“头一批从北边儿运来的无骨雪晴，其他人都顾得上没赏，想着朕的宝贝女儿最爱吃，命御厨们立即做了鱼三吃，你说说，朕疼不疼你？”
我心情有些复杂，一把揽住他的胳膊：“这天下只有父皇一个人是真心疼我的，其他人都是看在父皇疼我的份上才疼我。”
父皇轻敲了一下我的脑袋：“这一大串和说绕口令似的，也亏你舌头不打结！”
我心想，要是你知道我先前装疯卖傻和陆恒他们暗中勾结坑害废太子的事，恐怕就真要给我脖子打结了。
午膳极尽丰盛，几乎都是我爱吃的菜。
我一边陪着父皇说笑，一边想着陆恒的事，难免有些心不在焉。
父皇很快就发现了我的异常，问我在想什么心事。
我酝酿了一下情绪，缓缓流下了眼泪：“我是看到父皇特地给我准备这么多我喜欢吃的，自己的口味却是没照顾到，心中难过罢了。”
父皇无奈：“又不是天天如此，况且只要朕看到宝贝女儿吃的高兴，比吃到自己喜欢的更高兴。”
“这点小事也哭？快把脸擦擦。”
我拿帕子擦着眼泪，继续感慨：“父皇你可一定要长命百岁啊，女儿还想多享几年这样的福，不想做那没大树依靠的孤草。”
父皇又好气又好笑：“就算朕哪天去了，你不也是大齐最尊贵的公主？怎么就孤草了，这么大的人了还乱说话！”
我摇头：“名义上是，可实际上却差得远了。”
“父皇仁爱宽容，对同辈的长公主们都是优待有加，可其他人未必如此啊。前朝城阳大长公主的事，可是把女儿吓得不轻。”
听到这个名字，父皇沉默了。
这位大长公主在她还是公主的时候，因为其父皇的宠爱，权倾朝野，红极一时。
可随着名号和地位的逐步递进，从公主变成长公主，再变成大长公主，她的待遇却是一落再落。
她父皇驾崩后，新帝和她的关系一般，太子的母妃与她的关系则很不好。
以至于太子上位成为皇帝时，这位名义上尊贵至极的大长公主被清算，落得个十分狼狈的下场，最后连坟都被人给撅了。
父皇思索了一会儿后，安慰我：“那城阳大长公主之所以不得善终，是因为她身边没有得力之人，全都是些只会吹嘘拍马的酒囊饭桶，关键时候派不上用场。”
“朕一定会给你安排许多有用之才跟随，即便哪天朕不在了，也有他们护着你。”
我苦笑：“还是别了吧父皇，我现在这样混着挺好的，至少那些兄弟们不会真的把我放在眼里。”
“倘若我身边有许多人才，在朝堂中能够搅动风云，说不定下场还不如那城阳大长公主呢。她好歹熬到了那个岁数和辈分，那些以谋逆罪被杀掉的公主们可是连长公主的名头都没捞着。”
兄弟在各自成家后尚且从手足变亲戚，这还占着个同宗的情分上。
何况是兄妹？遇到那等没人心的，不认同根同脉和自小的情分只认歪理，倒把至亲当泼出去的水和陌路人。
父皇被我说得又沉默了。
我反过来安慰父皇：“父皇别难过，往好处想，说不定我走在你前头呢！这样就可以享一辈子的福，做一辈子的娇娇公主了。”
父皇气得敲了一下我的脑袋：“不许说这等晦气的话！你是要朕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都给揉碎了吗？！”
我捂着脑袋不语。
父皇骂完我后，叹了几口气，又倒吸了几口气，眉头皱得紧紧的。
临走时，他对我道：“这事你不许再胡思乱想，就你这脑袋，想破了也都是些馊主意！”
“放心交给父皇吧，朕一定会想出一个万全的法子，让你一辈子无忧。”
我感激涕零，连连点头。
离开父皇处后，我握紧了拳。
背上有些冷津津的汗，心跳也很快。
我预感到了一场飓风暴雨的来临。
可我别无选择，只能面对。
我一定会走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