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台冰冷、布满灰尘的地板上，幽蓝的电脑屏幕是唯一的光源，映照着三张煞白、凝固着巨大惊恐的年轻脸庞。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霉味和尚未散尽的、来自图书馆的死亡气息。
林小雨蜷缩在石头宽厚但同样僵硬的身体旁，手指死死攥着那支老旧的录音笔，指关节捏得发白，仿佛那是唯一能证明她所见并非噩梦的锚点。冰冷的珍珠贴着她掌心内侧的皮肤，像一颗凝固的心脏。
石头紧抿着唇，线条刚硬的下颌绷得像块石头，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后的余悸和一种近乎实质化的戾气。他下意识地摩挲着裤袋里那半截扳手冰凉的豁口。
陈默坐在电脑前，屏幕上反复播放着图书馆监控最后捕捉到的那片混乱雪花，以及他刚刚从李威手机里拷贝出来的庞大资料库。
他的脸在蓝光下显得异常冷静，甚至有些漠然，只有指尖在触摸板上无意识地、极快地滑动着，暴露着高速运转的思维风暴。
“她杀了人。”林小雨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她把他推下去了！不是意外！录音…录音里全都有！她报警说的全是假的！她还让人找U盘…我觉得我们应该报警。”
石头猛地一拳砸在身边废弃的金属仪器支架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震落一片灰尘：“对，报警抓她。妈的！毒妇！装得人模狗样！还什么明慈善明星，我呸！”他胸腔剧烈起伏，愤怒几乎要冲破喉咙。
陈默终于停止了无意义的滑动。他抬起眼，目光像手术刀一样扫过小雨紧握的录音笔和石头紧握的拳头，最后定格在屏幕上李威手机里那些关于他父亲——警局副局长李铁军——的零散信息碎片，都是一些李铁军带着李威出席高档场所时，李威拍的相片。
“报警？”陈默的声音平静得像冰面下的水流，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用什么报？用我们非法潜入图书馆、盗窃李威手机、还携带了破解工具的身份去报？还是用你口袋里那支录下了谋杀，但也录下了我们偷手机的过程的录音笔去报？”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石头和小雨刚刚燃起的愤怒火焰，只剩下刺骨的寒意。
“他的VIP卡没用了，本来是进不去的，他本来都要走了，他已经要走了。。。。如果不是我们打开闸机，他一定已经走了，他不进去，”小雨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喃喃的说，“他不进去就不会死。”林小雨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完就把头埋了下去。
“。。。。。”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石头看了看陈默，发现他也把头低了下去。
“或许，”不知道过了多久，陈默开口了，他缓缓的说道：“或许，他的死，和我们，有一点点关系。但我们只是这个运算逻辑里最不起眼的变量，他的程序已经有了结果---他死了，这是我们无论做什么都改变不了的现实。”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说：
“如果我们去报警，你们想过会有什么后果吗？”
林小雨缓缓抬起头，看着他。
陈默接着说：“周瑾是什么人？是全市都有名的慈善明星，老百姓眼里的大善人，市长的座上宾，黑白两道通吃。李威的父亲是谁？警局的副局长。我们是谁？”陈默的语调没有丝毫起伏，却字字如刀，
“三个无权无势的、一个单亲家庭穷的叮当响、一个自带不详属性孤儿、一个有暴力倾向还有案底的…孩子。凭一段录音？他们会有一百种解释。记者是意外失足，周瑾是奋不顾身施救未果。至于录音？可以是伪造的，甚至可以是我们敲诈勒索不成反诬陷的证据。结果呢？”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地刺向两人：“结果就是我们三个，会被悄无声息地‘消失’，连同我们的家人。就像那个记者一样。或者更糟，被扣上各种罪名，一辈子在牢笼里烂掉。这就算我们的结果。”
死寂再次笼罩了天文台，只有电脑风扇发出低沉的嗡鸣。陈默的话剥开了他们仅存的侥幸幻想，露出了赤裸裸、血淋淋的现实丛林法则。
“那…那怎么办？”林小雨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眼泪无声地滑落，“我们…我们拿到的证据…难道就这么算了？”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的胎记，去除它的渴望从未如此强烈，却也从未如此遥不可及。
石头猛地看向陈默，眼中是困兽般的凶光，但深处也有一丝茫然：“你说！怎么干？都听你的。”
陈默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个精密程序启动前的确认信号。他重新看向屏幕，指尖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
“A计划。”屏幕上弹出一个简洁的流程图，“用证据换钱。三百万，我们三个，一人一百万。远走高飞。”
“勒索？！”林小雨倒吸一口冷气，心脏几乎停跳。这个词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她的认知。
“交易。”陈默纠正道，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一笔普通买卖，“我们用她最害怕的东西——足以让她身败名裂、粉身碎骨的证据，换取我们急需的生存资本。等价交换，符合逻辑。”
“好。”石头猛地一拍大腿，“就这么干。小雨你别怕，陈默那么聪明一定有办法。”
陈默看向石头：“石头，我们需要一架无人机，但是太贵了我们都买不起，你能不能弄一架，最少需要载重能35公斤以上。我计算过，300万现金刚好是35公斤。”
300万，足够小雨做手术。石头一拍大腿跳了起来，说。“我车行里正好有一台，我帮别人修的。农用的，35公斤没问题。”
“还需要改装一下，也就是加多一个平视的摄像头可以吗？”陈默说完补充道，“要高清的。”
“没问题，这事交给我，我这就去办。还有别的要求吗，没有的话我这就去准备。”石头说完跑着就要离开。
“等等，”陈默叫住他说：“还需要一条结实一点的绳子，外加一个结实的铁钩。”
“行，我这就去。”石头说完就跑了。
石头走后，陈默点开一个音频处理软件，对小雨说：“小雨，我们把你录音笔里坠楼前周瑾和记者的对话，以及她最后下达命令的那段，单独剪出来。只要最致命的部分。”
林小雨则颤抖着连接录音笔和电脑，在陈默的指导下，用软件小心翼翼地剪辑着那段令人胆寒的录音。每一次拖动进度条，周瑾那优雅又冷酷的声音都让她浑身发冷。
剪辑好录音，反复试听，确认没有问题，然后点开一个加密的虚拟电话软件，快速输入自己的电话号码。他戴上耳机，启动变声器，一个低沉、沙哑、毫无感情的中年男声在耳机里响起：“喂喂，测试…测试…”
---------------------------------
刑警二大队办公室里。王建国坐在脏乱的办公桌电脑前，右手笨拙的滑动鼠标，眼睛死死的盯着屏幕。
左手指尖夹着的香烟烟灰已有两厘米长，烟灰终于不负重荷掉了下去，砸在下面的键盘上，他毫不在意。
偷放在尸体下面的U盘成功被别的同事发现，这也让他有了不结案的理由。
他把监控录像拷贝了回来，此刻，他正在翻看事发时的监控。希望能找出蛛丝马迹。
涉及案件的摄像头总共有三个，那个时间段的视频全部拷贝回来。
楼梯间一个，走廊两个。最关键的是楼梯间那个对着天台的，正好通过门缝捕捉到“记者坠楼周瑾救人”的模糊画面。
这段画面他反复观看过几十遍了，最后警报响起，周瑾才离开。因为事情结束，后面的画面就无关紧要，也没有细看。
但此时他实在是没有头绪，让视频一直在那里播放，自己点上一支烟，在哪吞云吐雾。
视频里，周瑾听见警报离开天台，画面静止不动，一直到几分钟后，忽然一个人影快速的从天台跑了下来，速度很快，不到一秒钟。
王建国脑子嗡的一下，掉丢手上的香烟。笨拙的移动鼠标，拖动进度条，放慢速度重新播放那段人影。
没错，是人，一个小女孩。天台有第三个人，这个小女孩一定知道天台当时的情况。
王建国马上调看其他角度的监控，很快找到那个小女孩，小女孩脸上有个明显的胎记。
这是一个重大发现，该不该上报呢？
他再次点燃一只香烟沉重的吸了两口。
他的思绪还在扩散，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手背传来一阵灼热感，身体猛的一震。原来是烟灰掉落在他手背上，急忙拍去手背上的烟灰。
然而，一个不小心，桌上的水杯被打翻。橙黄色的枸杞水，瞬间在桌上蔓延开来，让原本就混乱的办公桌更加的狼藉。
看着眼前的狼藉，他愣了两秒，然后拿起桌上的一个水晶奖杯，抽出两张纸巾，擦拭上面水渍。
他擦的很仔细，尤其是上面的“敬业敬职，善良奉献”八个字擦的尤其仔细。
擦完之后，他找了找，看到资料柜上面有个比较安全的位置，于是把奖杯摆了上去。
看着“敬业敬职，善良奉献”拿八个字，“奉献，奉献。”他嘴里轻轻的嘟囔着，然后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