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达三天的烧杀抢掠后,轰然倾倒的房屋掩盖不住抢匪放肆的狂笑,他们手中的火把伸出赤色跳跃的舌尖,舔舐着了木头房梁,火元素的浓度指呈数倍增长,与之相应的是,不断降低的人类生命之力。蒸腾的热浪扭曲了抢匪们离去的背影,木块炸裂蹦出的火星使跳动的火焰在这片残破的土地蔓延,整座小镇只剩下被灼烧的惨声尖叫。
然而,在他们没有发现的隐蔽处,眨着一双惶恐的眼,她躲藏在阁楼的储物柜中逃过了一场屠杀,此刻却没有勇气爬出来直面这场热浪。直到周围陆续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陈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两道被烟尘呛得直咳嗽的声音响起。
“小绘!小绘!你在吗?”熟悉的声音传来,是许云。
“绘姐姐,火烧过来了!赶紧跑!往镜湖跑!”另一道声音是王奕程。
听到两人的声音,躲在暗处的许绘才从惊吓中缓过神来,同时也有了一些力气。至少不是只剩下我一个人,她安慰自己。推开柜子,从满是杂物与灰尘的狭小空间爬出,还没等她站稳,一左一右两双手同时架起她,拖着就往外面跑。
火势蔓延极快,没有空出供人反应的时间,整座小镇几乎已经没有可以通行的道路。三人弯着腰,在灼热与浓烟中横冲直撞。幸运的是,运气女神再一次照顾了他们,在所有退路都被赤焰堵上之前,三人成功来到了镜湖边。
他们瘫坐在湖边草地上,没有时间来悲伤,许云拘了一捧水,往脸上扑去,想要冲洗掉黑色烟灰,以及缓解高温带来的灼痛感。许绘和王奕程呆坐了一会儿,也楞楞地学着她的模样,清洗脸上的痕迹。
三人谁也没有说话,尽管暂时逃离了危险,但那一份冲击的余韵实在超出了三个孩子可以处理的范围,他们回头看向唯有烧灼之声沸腾的沉寂小镇,似乎还在等待着有熟悉的身影跑出来。脸庞滑落的分不出是水滴还是泪珠,直到有人发出一声抽泣,精神的防线全部被击溃。
“其他人呢?”许绘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在心中安慰自己要往好处想,但是不详的预感仍然盘旋在她的心头,无法驱散。
王奕程沉默着,却是怎么都压制不住哭泣的声音,他抹了抹眼泪,不敢再回想从家里逃出来时看见的那一幕:父母躺倒在血泊之中,没了呼吸。
许云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嗓音干涩地难以辨认她究竟说了什么:“我从地下室出来的时候,就没有看见活着的人了,希望其他人已经趁着逃走了。”
“那我爸妈呢?”许绘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开口问了,“他们还好吗?”
许云张了张嘴,想要回答,却不能发出哪怕一个字音。王奕程此刻忍不住心中的悲伤,扑到许绘身前抱住了她放声大哭,许绘也已经从他们的反应中已经得到了答案,她回抱住王奕程,低声抽泣。
一场屠杀令三个年龄都不满十五的少年彻底失去了家。
天色暗下,弯月升起,清冷冷的一把弯刀悬在了三人的头上。渡鸦飞上干枯的树枝,发出了阴沉嘶哑的啼叫,灰烬的余温还未退去,风却带上了冷意,拂过许绘,激起她一阵哆嗦。
许云抱回了木柴,从小在乡间野地成长的孩子自然会生火的方法,跳动的火苗勉强驱散了逼近的寒意,许绘搓了搓手臂,垂眸不言语。
王奕程哭累了,现在已经是昏昏沉沉地睡着了。但许绘和许云却丝毫没有困意,毕竟也是年长几岁的,自然还是要担当起保护年幼者的责任,这是小镇流传至今的规矩。
只是现在镇子彻底毁了,又是地处偏远,听长辈说,最近的村落也距这里有三天的路程。这场突然的事件,令两个从未走出镇子的少女对该如何活下去产生深深的焦虑与迷茫。
“小云,我们之后该怎么办?”许绘的嗓子哭哑了,但她还是出声问道,“会有人来救我们吗?”
尽管是同样的绝望,但许云还是安慰她:“肯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突然想起了什么,许绘突然转头:“邮差先生过两天会过来的,两天后就是送信的时间,他会来的!”
许云被她突然兴奋的语气惊到,但很快也想起了这一回事,脸上也是露出了疲惫的微笑:“是的,只要撑过这两天,麦提先生就会来救我们了。”
“那明天我们去找些吃的吧,南边应该还有些没被烧着的田。”许云松了一下僵直的背,靠在柳树上,揉了揉眼睛,“小绘,你先睡吧,我来守上半夜。”
“嗯。”回答她的声音很轻。
或许是突然发现了新的希望,周身的疲倦都涌了上来,很快,均匀轻柔的呼吸声便传来。
今晚的月色与往常并无不同,弯月繁星,墨蓝的天空,夜鸦啼叫,虫鸣相和。但是,乌比斯山脉间点点红焰陆续燃起,人声的惨叫融合在了木枝燃烧的劈啪作响中,恶徒张狂肆意的笑声扰乱了山野沉寂已久的平静。
阔叶树林间,一位披着深绿色斗篷的男子日夜兼程地赶路,宽大的兜帽遮住了半张脸,无法辨认他的神情,但是苍白的双唇暴露了他的憔悴,他已经路过了三处废墟,被火烧焦的村庄嗅不出哪怕一丝属于人类的生命力,近日来所做的一切在残忍的屠杀之下,都显得像是闹剧。
这场动乱爆发生得太突然,神之佑发现不安定元素的第一刻,数十座偏远的村落已经被“寻”组织的暴徒烧杀抢掠一空,莱特和同级的护卫团成员被派往边境搜查他们的踪迹,才发现这里的事况已经严峻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了。莱月国乌比斯山属的战略总部提西西比城沦陷多时,城主叛变,莱特本是来调查事件真相的,却险些陷入“寻”的圈套。
虽然他已经向神之佑传回边境的信息,任务也算完成了,但是仍不忍心放着那些被屠杀的村子不管。毕竟总还是会有一些幸存者,若是就这么离开的话,那些幸存者也会因为野兽或是其他一些原因而丧生,他这么想着。
于是,他一边躲避着“寻”组织的追杀,一边前往各处村庄寻找尚且活着的人。而根据情报,前方十公里的河谷处应该是这段山地的后一个村落了,只希望自己赶到的不会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