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特走到了那片光元素无法搜查的迷雾区域,这里的景色与其他的地方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温度似乎低了一些。
这里是靠近许绘和莱特住的楼栋的一块地方,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许绘在这附近消失的可能性更高一些。但是,莱特还是想不通她是怎么消失的,虽然他对法阵不是很精通,但只要是耀阳之下的魔法师布置的法阵,他至少可以察觉到维持其正常运行的有规律的元素流动。
而这里,除了诡异感,他没有发现任何人为制造的痕迹。
直到,他路过一棵树下。
白森森的碎骨吸引了他的视线。
是这里吗?
他取出佩剑,光元素汇聚于剑刃,朝空中一挥。尘土纷飞,埋于地下的碎骨全部露出,总共加起来都可以累成一座四米高的小丘了。
莱特深吸了一口气,虽然里面大多数都是兽骨,但是结合现在失踪的三个人,他也大概能猜出答案了。不过,还真的没有想到,他们会这么大胆,要不是这次袭击的太过于明显的话,酒庄还会再继续隐瞒下去吧。
但是,许绘去哪里了?这里没有血迹,而且凭借她的能力,也不可能没有反抗的机会。除了这里被凿开的痕迹,找不到其他的线索了……
那么,阵法的关键,会不会藏在树中呢?
……
许绘的面前,巴尔的优雅淡然的表情突然间崩裂,狰狞地回头看着远处月槐林的方向。
“是谁!哪个混蛋竟然敢毁坏我的作品!”他完全丧失了形象,咆哮着。
阿努比斯也感受到他的愤怒,炸着毛低吼着,声音如闷雷滚过,四条健壮的腿猛地蹬地,它就朝着引起巴尔愤怒的地方冲了过去。
情绪的波动牵起了周围环境的变化,摇摆的树枝此刻畏惧地蜷缩着,红色的天空在一瞬间定住,随即反向扭曲。
“呃!”许绘抱着头颅,脑袋中的钝痛一下化为尖锐的刺痛。
眼前无数的人影交叠在一起,构成了一个陌生的熟悉人影,她歪着脑袋看向许绘,不断张合的嘴中好像在说些什么呢。
“墓碑……尸骨……墓碑……”
隐隐约约中,她只听到这两个字不断地被重复着。
“许云?”许绘不能确认地问道,心中的一丝期许几乎化作实质想要抓住那个虚幻的人影。
对方应该是笑了,水元素流转着,静静淌过她的身边,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脑袋,慢慢去往天际。随之远去的,是精神受到的阵阵疼痛,以及所有感官的负面影响。
许绘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切,友人的身影在水元素的流动着不断消散,挥着手,好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赤色的天空中潋滟的波光流转,黑色月槐朝着元素消失的那一处舒展,如同祈求救赎的信徒。
缓缓站起身子,许绘扶着头,尖利的木爪穿过褐色发间。那个人影已经完全消失了,面前空空荡荡,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她冷冷地看着巴尔,阿努比斯现在不在,正是对上他的好时机。虽然胜算还未明确,但是不拼一下的话,等到阿努比斯回来,自己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此刻的巴尔进入了癫狂的状态,背朝着许绘,完全没有察觉异状。棕色枝干在他的身后交结成网,箭刃一般的树梢刺向巴尔。
血肉撕裂的声音在血色地狱中响起,黑红色的血缓缓滴下,尸体的恶臭味弥漫。
但是许绘丝毫不敢松懈,不断地从手臂分生出枝丫,牢牢禁锢巴尔,越来越多的树枝穿透他的身体。
从他的身上感受不到生机,自然也就无法判断死亡,许绘咬紧牙关,强撑着举起从手臂延伸的沉重木枝。灵魂空间中,神眷柏依旧源源不息地释放着木元素,来支撑着她。
“为什么?为什么……”喑哑低沉的嗓音从交错的树枝中传出,骨骼摩擦的咔咔声和着他的话语,“为什么你们都要毁掉我的作品呢……”
巴尔低垂的头颅猛地转向许绘,支撑脖子的骨头肉眼可见得呈现断裂的状态,他的双目通红,像是恶鬼一样地盯着许绘,黑血随着咆哮从口中飙出。
“就因为我的皮相吗?所以……所以我的一切即使你们嫉妒着,想要摧毁着!也不能认同我的优秀吗!”
血肉从木枝上剥离,巴尔似乎察觉不到痛感,挪动着,靠近许绘。
“该死的混蛋,成为月槐的养料吧!”
他的话音落地,身后被灌入月槐中的灵魂的尖锐惨叫包围,耳膜在瞬间受损,汩汩温热的血从耳孔流出。许绘强撑着,眼神更加狠厉,催动着木枝朝着巴尔各个弱点扎去,缠绕着,试图阻止他的前进。
如果杀不死的话,就把他绞烂吧!像一坨烂泥一样,再也无法动弹!
疯狂的念头冒上来。
不知道何时,残忍的笑容浮现在许绘的脸上,她的嘴角挂着一行血迹,木质层之下也开始有鲜血渗出。
天空的红色又浓郁了几分。
阿努比斯小小的眼仁中露出几分满意。
它的对面,莱特的左肩被尖喙贯穿,鲜红的血迹沾染了圣洁的银色铠甲。
“怪不得啊,你的身上有那个组织刻下的印记。”尽管受了不轻的伤,但莱特依旧笑着,一副丝毫不在意的样子。
“不过,你应该不是莱月的逃犯。”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有闲心分析对方的身份。
阿努比斯并没有回答,低下头盯着他,眼神逐渐变得警惕。他与莱特周旋着,寻找着对方的破绽。
莱特微微弓着身子,提着剑,剑柄上的宝石不断输送着光元素。
“现在告诉我,那个女孩在哪里,【噬魂阵法】卡奇尔。”
“吼~”庞大的身影扑向那个矫健的银色身影,流光剑影交错,强烈地元素波动远远传开。
“光元素?”许绘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微微一愣,意识从疯狂中恢复,身上双肩的位置传来了撕裂般的痛感。
这才回过神,木质层破开了肩膀,鲜血顺着手臂流淌。
刚刚那是……怎么了?
这个地方真是邪门!理智被不断削减,就连精神也会被污染。要不是那一段异常的水元素波动和现在的光元素,许绘恐怕就要栽在这里了。不过,现在倒是可以松一口气了,刚刚应该是莱特哥哥,只要找到莱特的话,就安全了。
而巴尔,许绘看着那具完全被怨念驱使的残骸,没有再对他出手,只是催动木枝,刺入地下形成一把一把牢笼,困住了他。
只是,许云传达的信息实在是令人很在意,许绘此时没有立刻离开去寻找莱特,而是只身走到那块洁净高大的墓碑前。
白玉崭新,完全没有风雨磨损的痕迹。
“墓碑……尸体?”她重复着当时许云说的话,“难道墓碑里面才是阵法的关键?”
虽然就这么在巴尔本人的面前挖开他的坟墓真的不太礼貌,但是许绘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催动剩余的元素,木爪伸长扎入土壤之中,将平整的地面翻开。
很快就可以看见棺木,枝干将其托出地面,许绘走上前稍一用力推开滑盖。
“什么!”许绘浅栗色的瞳孔猛然一缩。
里面赫然躺着巴尔的尸体,神情平静如入睡一般,丝滑的黑发铺开,白色马蹄莲花束摆放在乌黑丧服之上。
……
阿努比斯猛地回头看向棺木的方向。
他的对面,莱特随手甩开高阶治疗魔药的玻璃瓶,瓶子碎裂的清脆声响伴着剑刃的破空声,白昼般强烈地光芒斩入走神的阿努比斯厚实的皮肉。
“嗷呜!”野兽的悲鸣中饱含着愤怒。
他死死地瞪着莱特,张开的喙中,尖牙上流过血丝。
“法阵的力量在减弱。”莱特说道。
阿努比斯更加愤怒。
“神之佑的学生,不错吧。”他笑着,挥舞的长剑毫不留情地在阿努比斯的身上留下一条又一条的伤痕。
在他们搏斗的战场周围,十八盘腿坐在一棵枯亡的月槐树上,脸色阴暗。
“真是没有用啊!”底下,蒂奇抱怨着,“首领,需要我去把那个神之佑的走狗解决吗?”
十八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蒂奇感受到危险,立刻噤声,乖巧地站着:“是去送死吗?”
战斗芯片得出的分析是,就算卡奇尔和蒂奇想要杀死那个神之佑的家伙也需要不短的时间。
“法阵还可以坚持多久?”机械音中带着无尽冰寒。
蒂奇皱着眉毛,思考了一会儿:“阵眼已经被那个木元素小姑娘挖出来了,估计最多还有一刻钟的时间。”
“去把卡奇尔带出来。”十八缓缓站起来,理了理长斗篷的摆,吩咐道,“记住,月槐不能留下。”
“是,首领!”蒂奇听话地回答着。
“让迪露去调查,那股水元素波动。”十八又说道。
“明白!”
……
“您……”许绘往后退了几步。
棺中的人坐起,黑色的瞳孔平和温暖,他的微笑有着贵族都难以相比的礼节:“不用怕,我并不是活人。”
“……”一时间,许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好像是意识到自己的话语有些难以理解,他充满歉意的笑了笑,补充道:“我已经死去了,只是这片月槐林保留了我的灵魂。”
许绘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这一点。
“最开始的月槐种子是一个穿着斗篷的人交付于我的,他希望我可以培育出可以独立生长的月槐树种。作为一位植物培育师,这样神奇的物种对我而言自然是有着很大的诱惑力的,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我几乎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了这个研究中。一开始,我是怀着降低月槐的培养难度的目的,以此来给这美丽的树种更加广阔的生存空间。”
“但是,逐渐地,我开始发觉不对劲的地方,这种树木似乎有着使人心智混乱的能力,她不断地激发我心中的恶念。当我想要中断研究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你看到的那一位,他拥有了从我的意识中剥离的能力。”
棺中的巴尔少爷温柔地叙述着。
“而我,被他取代,以最本真的恶的形式,继续研究着月槐这一树种。他是我负面形象的呈现,有着比我更加执拗的对于奇异树种的痴迷,甚至想到了用灵魂来饲养月槐的方法。为了阻止他这一举动,我选择了与他同归于死的道路。”
“可惜,我痴迷月槐的形象已经深入父亲的认知,于是在一位过路者的劝说下,父亲将所有研究出的月槐种下,将来的我埋于其中。”
“于是,那位阵法师的目的达成了,我被关押在地下,而我的恶念依旧替代我,继续着月槐的培育改造。”
“阵法师?是指阿努比斯吗?但是它不是一只魔物吗?”许绘有些想不通。
“在这里看见的一切,都是那位阵法师希望你看到的。”巴尔少爷解释道,“不过现在,一切都将结束了。”
“嗯。”许绘轻轻点头,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不过啊,我还有一个请求。”巴尔又说道,“我感受到你身上有着适宜月槐生长的空间……”
还没等他说完,许绘的神色就僵住了,默默将木质层覆盖到手上。
“我并没有要伤害您的意思,只是希望您可以收下这颗月槐树种,我将我的灵魂寄于其中,希望您可以将她带往临夏,种在临夏的土地之中。”巴尔温和地笑着,“我的母亲告诉我,那是一片美丽的土地,有着各种在莱月无法见到的树木。所以我想着,是不是在临夏可以找到一块土地,可供她自由生长,若不行,我也算是亲眼见过母亲故乡的风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