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2月初。
正月未完的早春,寒意浸润着大地。
新年的气氛逐渐淡去,云阳市的人们,已经开始了新一轮的忙碌劳作。
清晨,浓雾迷茫。
上班的人都陷在雾气里,影影绰绰,偶尔有小摊贩们叫卖早点的声音混杂着自行车车铃声。
“站住!”
一声怒吼,划破宁静。
一个染着黄色头发的青年男子,丢了魂似的,从太阳城小区里窜了出来。
紧跟着,一个留着齐肩长发的少年也追了出来。
黄发男子慌不择路,一头撞在迎面过来的人力三轮车上。
“哎哎哎……”
三轮车躲避不及,朝一边的大树撞过去。
黄毛男子自己也吓了一跳,停在原地。
这时候,他身后的长发少年,抄起身旁一辆旧自行车就砸过来。
“哐!”
“啊——”
黄毛男子发出一声惨叫,倒在地上,痛苦地捂着背。
“啐!”长
长发少年走上前来,二话不说,一脚踩在黄毛的手腕上,
一把将他手里捏着第一个钱包夺了去。
他看了看钱包,而后蹲下,对还在地上痛苦唉叫的黄毛道,“警告你,再敢偷钱包,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说完,他使劲拧了拧踩住黄毛的脚。
“啊——”黄毛又一声惨叫,连连点头,“不……不敢了。”
长发少年这才满意一笑,转过身,扬长而去。
太阳城小区里面。
卖糯米饭团的摊位边,围着一群人。
“哎呀,小姑娘,别哭了。”
“钱不多,就算了吧。”
“那种小流氓,惹不起的,会打击报复。”
“钱少,警察也不能立案。”
“还是起来去上学吧!”
众人劝说着。
地上,盐慈音穿着单薄的校服,抱着膝盖,坐在路沿石上,一双美丽的杏眼,红得好像兔子。
虽然只有五百块,可是,那是她一个月的早饭和午饭钱。
现在没了,家里也不会再给,她就要饿肚子,这一个月,可怎么过。
正当众人都在摇头叹息的时候,一只手,从人群里伸了进来,递到盐慈音跟前。
“给你!”
声音,温润清丽,仿佛水流众生,十分空灵。
盐慈音惊讶的看着自己的钱包,而后,又顺着那拿钱包的手,看到了送钱包的人。
他的年纪,约莫十几岁。
穿着一身花里胡哨,说不清材料的外套,下身居然还是一条春秋天的破洞牛仔裤,脚上的帆布鞋也发黄变了色。
头发乌黑油亮,留到齐肩长,白皙的皮肤,精致的五官,不听声音只看背影,兴许很多人都会误会这是个略微干瘦的漂亮小姑娘。
“要不要啊?”少年一脸不耐烦。
盐慈音赶忙站起来,接过那个印着机器猫的帆布钱包。
“谢谢。”
盐慈音深深的鞠了一躬。
见她对自己鞠躬,少年明显有些尴尬,撇撇嘴,“以后小心着点。”
说完,他转身就跑。
“哎……”
盐慈音话没说完,那少年就已经跑出了小区大门,只剩下一个精瘦的背影。
“哎,小姑娘,这是万幸,好好拿着吧。”
“是啊!”
“这里早市,就是小偷小摸多的,你下次可得小心了。”
说着众人逐渐散开。
盐慈音还愣在原地,望着那个少年远去的方向出神。
“哎,丫头,糯米饭团还要不要?”摊主笑嘻嘻的凑过来。
“要。”盐慈音醒神,她擦掉脸上的泪痕,露出个笑,梨涡乍现。
糯米饭团瓷实,她早上吃一个,就可以挨过上午五节课的高强度消耗,而且,午饭还可以少吃点,省点钱。
学习用品的钱,也靠从这五百块李省出来的。
“你今天走好运,失而复得,不如,来个甜的。”
“我按照咸口的价格收你,多加糖,不加价。”
平日里,甜饭团比咸饭团,贵五毛钱。
“好,谢谢老板。”
盐慈音的梨涡,能把人溺进去。
“哎,你真是好运。”老板边说,边做着手里的活儿。
“没想到,那精瘦的小子,居然还会帮你把钱包抢回来。”
盐慈音一愣,“老板,你认识他?”
老板将做好的饭团递给盐慈音。
“嗯啊,我们都认识啊!”
“你住这,你居然不认识他?”
盐慈音摇摇头。
她是大半年前,才搬过来的。
继父徐新华去年跑了几趟长途车,没想到,对方付不出车费,就将这个小区的一套房子,抵给他,权当还债。
“他叫韩潮,可是响铛铛的‘第一孝子’。”
盐慈音咬了一口粢饭团。
“为啥叫这个名字?”
“嗨,你以为是孝顺的那个孝子?”
盐慈音疑惑,好看的柳叶眉,皱了起来。
“难道不是么?”
老板满脸不屑,“当然不是了!”
老板放下手里的活儿,比划着,“是哭丧!给别人当孝子!”
盐慈音愣住,不可思议的看向小区门外。
那少年,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吧,怎么会做这样的营生?!
此刻,云阳市的一个名叫王家园的城中村边。
路口,一个穿着麻布热孝的中年男子,正在来来回回的兜圈子,似乎在等什么人,很是焦急。
一阵刹车声想起,八路公交车停住,韩潮从后门蹦了下来。
“哎呀,你怎么才来!错过了吉时,那可是要触霉头的!”
男子急眼吝啬。
“路上有点事,耽搁了一会儿。”韩潮朝他点点头,“不好意思啊!”
“罢了,罢了。”男子摇摇头。
“一会儿,你给我哭好听,哭起劲点,否则,加上你迟到,我可是要扣钱的。”
韩潮点头,“放心吧,干这行也挺久的,我有职业操守。”
“嗯,希望物有所值。”男子容色稍微松动,递过来一个包袱和一个白色的“红包”。
韩潮双手,恭敬的接过。
他没有数,就直接将“红包”放进衣兜里,而后将包袱打开。
一大摞的白布和一顶麻帽子露出来。
这就是他的“工作服”。
披麻戴孝!
韩潮轻车熟路,边走边穿戴。
真孝子在前面领着路。
他们穿过花圈丛,到了灵堂。
此刻,韩潮已经穿戴完毕。
俊美精致的五官,配上这纯白的颜色,倒是引得奔丧的宾客,窃窃私语。
“哎,怎么请来个孩子哭丧?”
“这谁家孩子啊,长得真不错。”
“哎,你们不知道,他就是云阳第一孝子,不仅长得好,哭丧,那可真是跟唱戏一样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