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峰见韩潮这样盯着自己，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韩潮，是不是觉得我有病。”
“你妈妈还在重症监护，我却再和你谈笑风生的说这样的话题。”
“甚至还有点绑架胁迫的感觉。”
韩潮微微一笑，没回答。
“韩潮，我知道，我说这话，很不合适。”
“但是，这是事实。”
“你别无选择。”
“或者说，你目前没有更好的选择。现实，也容不下你去选择其他的路。”
“人啊，活着，就是不断的作出选择。”
“留下这个，放弃那个。”
“而被放弃的，未必不好，甚至，是很好很美的东西。”
“可是，我只能妥协。”
韩潮听着，沉默着。
急诊室门外，是清晨灰蒙蒙的天。
就在刚才，梅峰说那些话的时候，便是天明前，最后的暗夜，而且，是至暗时刻。
此刻，天色已经开始转亮。
原本沉寂的大门和走廊，也开始不断都有医生和家属，进进出出。
初春时节，空气清冷，却不再刺骨。
门外，寒露未散，韩潮拖着下巴，揉着疲惫的眉眼。
门外，一枝春梅，凌寒料峭，吐出了淡红色的花蕾，给这原本充斥着紧张和死气的地方，带来一丝希望和生命感。
“韩潮……”梅峰还想说什么，韩潮却打断了梅峰。
“梅老师，我明白。我也理解你的话。”
“其实，对于我来说，没什么选择的余地。”
“我目前要做的，就是生存下去，陪着我妈……”
“至于生命理想，信仰，目标，取舍，我其实都没想过，我也没那个资格不是么？”
“记得高中的时候，马克思主义交过，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我现在就是这种局面，或者说，很多人，比我好的，比我差的，都是这样的局面。”
“只是，我这样一个，对丹剧还没有热情的人，进了丹剧团，能把丹剧发扬光大么？”
梅峰一愣。
他没想到，韩潮看起来，是个孩子心性，想问题，居然能有这样的深度……
“你能想到这一层，那证明我们就没看错人！”
韩潮眼中精芒一闪，随即摇摇头，表示自己的无奈。
“看来，我这是横竖跑不掉了。”
韩潮和梅峰，相视一笑。
“哎，你们在聊什么？”
两人话刚说完，姜一飞就提着一个大大的袋子，站在他们面前。
“你这么早？”
“嗯，横竖我在家也睡不着，干脆，做了点吃的给你们带过来。”
“医院食堂，我料想，你们俩，未必走得开。”
姜一飞一边说，一边将里面的食物拿出来，而后，又递过去一个小包，“韩潮，这里面是流质食物，一会儿，你妈妈若是醒了，如果可以吃东西，正好拿去护士台热一热，给她。”
“谢谢姜老师！”
“你这孩子，客气什么！”
梅峰已经打开早点吃起来。
“怎么样？”
梅峰点点头，“不错。”
“韩潮，你也快吃，吃饱了，才有力气照顾你妈妈的。”
“嗯！”
韩潮拿起一个饭团，“姜老师，盐慈音她……”
“放心吧，她的事情，我已经了解过了。”
“我也给她妈妈联系了，让她在我家住几天再说吧。”
“嗯！”
韩潮拿着饭团，刚啃了一口，就听见急诊门口，值班医生喊道，“谁是韩若琳的家属？”
韩潮丢下饭团就奔过去。
“我是！”
“韩若琳是我母亲。”
“嗯，病人生命体征基本稳定下来了。”
“一会儿，会转去住院ICU的。”
“你们家属，跟过去吧。”
“那我妈妈她……”
“她的情况只要不恶化，基本上就是住院治疗。”
“那我妈妈恶化的几率……”
韩潮不敢说的太直白，不是怕医生不高兴，而是怕自己心乱。
“嗯，一半的一半吧。”
“主要病人身体长期营养不良，抵抗力也是很弱，但是，如果病人的意志力强，这样的情况下，生存率长达七八年的，也是有的。”
“当然病人若是情况恶化，你们家属也得有个心理准备，可能一两天的时间。”
“这是最差的结果。”
医生看着眼前，瘦弱、青涩，顶着两个黑眼圈，眼睛却格外明亮的少年，叹了口气，“一会儿，住院部那边，会告诉你护理的注意点。”
“小伙子，坚持吧，你母亲目前，求生欲很强的。”
“医生，我母亲，没有治愈都可能么？”
医生原本已经转开的脚步，又退了回来。
“你母亲的肾衰是双向的。”
“一般人，等一个合适的肾源，都是难上加难，何况同时两个。”
“即便她运气特别好，找到两个肾源可以移植，但是，她的身体目前也是承受不了的。”
“而且，你要知道，保守治疗，或许可以拖几年，但是一旦移植手术做了，过不了感染和排异那一关，那么……”
医生顿了顿，“你家，还要其他的长辈在么？”
医生看了看韩潮身后的检疫费和梅峰。
“没人，只有我……”韩潮的目光淡凉如水，医生看着，如堕冰窖。
“孩子，肾移植的费用，可是天价，你妈妈若是有医保，还尚可搏一搏，若是没有，那……”
医生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拍了拍韩潮的肩膀，转身离开。
身后，梅峰和姜一飞，将医生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韩若琳在下午，就转去了住院部。
熬了一夜的梅峰，开车回去修整，晚上再过来。
“哎，你和韩潮说什么了？”
“那孩子可是大冰山一样，居然没拒绝你晚上过来，陪他轮班？”
姜一飞坐在车里，饶有兴致的看着梅峰的侧颜。
梅峰神色凝重，叹了口气，打了转向灯，拐过一个弯。
“哎，这不是你回家的路啊！”
“先不回家，我们去教育局”
姜一飞一愣，“教育局？你要干嘛？”
“我们去找领导，反映一下韩若琳的情况。”
“她这样的代课老师，待遇太差了。现在她又重病，我们的教育系统，不能让代课老师寒心啊！”
“同样是教书育人，难道代课老师，就不是老实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