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的一层人皮面具被那人撕了下来，江灵歌觉得，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了。
人家那面具精致透气，哪里像她想的那样，她觉得自己心思想歪了，赶紧集中注意力。
然后，她终于看到了这个人的真实面目。
细长的眉眼，精致的轮廓，欣长的眉宇斜飞，带着一种让人难以忘怀的光芒，那个人不管站在哪里，都让人感觉十分夺目。
江灵歌的心，猛然颤了颤。
纵然早就做好了准备，早就知道了这人身份的真相，可是如今他真正的站在自己面前，还是让她忍不住呆住了。
那张本就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出现在自己眼前，江灵歌死死的绷紧唇角，半晌都没有说出一个字。
夜未寒没有说话，却上前一步，直接将呆愣之中的江灵歌拥进怀里。
他什么也没说，一双眸子却黑的发亮。
江灵歌没有反应，浑身僵硬的厉害，仿佛还没有从刚刚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
突然间，她低声问道：“楚凉夜，你这样戏弄我有意思吗，是不是我被你耍的团团转的时候，你还在背后偷笑我愚蠢？”
她闭着眼，语气虽然满满都是质问，可更多的却是失望。
夜未寒……不，楚凉夜狭长的双眼微微眯起，他动了动唇角，想要拉住她的手：“没有耍你！”
江灵歌笑了，甚至一点儿都不相信他的话：“我本来以为你是可以信任的人，却没想到一直在骗我的人是你！”
她推开他，眼神变得冰冷的几分。
咬着牙后退了两步，江灵歌淡淡的扫过他的脸，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
在转过头的一瞬间，江灵歌不自觉的勾了勾唇角，既然他玩弄了她这么长时间，现在就要轮到她了。
欠他的，昨晚都已经还清了，从现在开始，她和他就站在了同一个起点之上。
不管以前楚凉夜和她之前有多少恩恩怨怨，现在即是开始也是结束。
身后传来一声叹息，江灵歌加快了脚步，却赶不上对方的轻功。
楚凉夜也不装了，直接将人抓住按在旁边的墙壁上，狭窄的小巷子里面只有他们两人，两旁是一排空荡荡的，长长的房子。
墙壁遮挡住了所有的光芒，阴影之中，江灵歌转身想要挣扎出来：“楚凉夜，你还没玩够吗？”
楚凉夜轻轻勾了勾唇角，却低声笑了：“我从来没有玩过，当初和你说过的话更都是真的！”
明明是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可是江灵歌却愣是感觉到哪里不对。
那双眸子尽在眼前，幽深的像是看不见底的深渊，他的力道很大，死死的将她控制在自己掌控的范围之内，让她根本没有办法离开。
“我更是从没有想过要骗你！”
江灵歌颤了颤唇角，满眼的不敢相信。
楚凉夜唇角浅浅的弯了弯，即便是如今让江灵歌知道了真相，他却也没有丝毫后悔：“之所以不告诉你，是因为不能让你知道，还有……我怕伤害到你！”
他眼神严肃起来，唇角的笑逐渐消失：“你那么讨厌楚凉夜，你怎么可能喜欢他！”
江灵歌听完他的话，心中不由得仔细的回想了一下自己对楚凉夜的态度。
从一开始的威胁，到后来差点儿死在他手上，如果都这样了她还喜欢他，那她还真是够傻的。
她没出声，面上的表情依旧默然。
楚凉夜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那双漆黑的眸子，一直都凝视在江灵歌的面容上，他甚至自己也没有想到，随着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从刚开始的感兴趣，逐渐被她吸引了心神。
就好似，她的一颦一笑都印刻在了他的心上。
他知道自己并不是那么容易动心的人，不然他早就喜欢上了洛云瑶。
当年他从那个地方离开，洛云瑶跟在他身边几年的时间，可是他却从来只将她当成妹妹看待。
至于江灵歌……
他心中微微沉了沉，当年他确实从来没有重视过这人，可当江灵歌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却让他意外开始对她关注起来。
明明一身狼狈，却口气惊人的和他交易。
明明废了那么大的心思在他身上，说要走的时候却一副坦然。
他还真是搞不懂这女人的心思，就仿佛一个神秘等待挖掘的宝藏。
江灵歌终于还是先开了口：“我是讨厌他，可是也很讨厌你！”
她藏起眼底闪烁的情绪，轻轻推开他的手。
楚凉夜皱了皱眉，手上却加重了力道：“可是你口口声声说是讨厌我，那为什么昨晚救本座？”
江灵歌僵下了动作。
她轻轻咬着下唇，像是在思考该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那是因为你以前救过我，我也并非那种见死不救之人，所以……”
江灵歌的眸子闪了闪，突然心中有一种预感。
昨晚那件事，没准都是这人设计下的圈套，她是自己没事闲的往里面钻。
楚凉夜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会中这种小小的伎俩，就算他真的相信洛云瑶，他身边也有很多暗卫，他若是不想让人接近他，那简直易如反掌。
说到底，对方还是料定了她会多管闲事，然后帮她，达到他的目的。
一想到对方连这都要算计，江灵歌的心口忽然就有些难受了。
就算她也不是什么舍己救人的好人，可她昨天是真心不想他死的。
他用自己的命在赌，在赌她的心软。
楚凉夜的声音缓缓传来，他神色透着坚决，像是认定了某件事：“你大可不管此事，放任洛云瑶达到自己的目的，可是你没有！”
他灼灼的盯着她的双眼，那细长的眸子里面闪烁着一种淡淡的喜色。
他不会放开她，更不会让她在这种关键的时候走掉。
楚凉夜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决定要让她知道真相：“如今你已经掌握了我最大的秘密，随时都可以揭穿我！”
江灵歌仰起头，凝视着面前那张让人把持不住的脸。
这个男人精华绝艳，不管是夜城城主，还是夜王，都是所有女子趋之若鹜的对象，也可以说，就连她都有些动心过。
可是夜未寒说的对，她可以原谅夜未寒，选择和夜未寒离开京城，却不能和楚凉夜在一起。
在知道真相的那一瞬间，江灵歌的心情也复杂的厉害，一方便有些庆幸，可另外一方面，却又感觉很失望。
只因为夜未寒就是楚凉夜，她的初衷更不会因为对方换了个身份就改变。
“王爷的演技让我看不到丝毫破绽，真是让灵歌敬佩至极！”
她声音平静，就像是在和一个陌生人说话那样。
“你不用问我昨晚是怎么想的，也许只是想要还你一个人情罢了，你当初救过我，收留过我，从现在开始，你我各不相干！”
这话说出来十分淡薄绝情，让楚凉夜心里猛然紧了紧。
这段时间他早就了解了江灵歌的性子，她这话说出来就是真的，她是真的打算和他形同陌路。
就算他有无数个理由将她强迫着留下来，可对方的心却从来没有放在他身上过。
他听完她的话，忽然轻轻笑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那双黑眸之中仿佛晕染了一层淡淡的红，不是很明显，却也让人难以忽视。
“我不会放你走，本座想要得到的东西，还从来没有失手过的！”
他目光死死的盯着她，“灵歌，不管是夜未寒还是楚凉夜，我说过的话都是真的，也只有你，能让我费尽心机想要得到！”
江灵歌面色之中闪过一抹异样的神色，可是心情在此时却混乱起来，一种让她熟悉的威压从面前的男人身上散发出来，就好似和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样。
他一只手牢牢的按着她的肩膀，那双眸子倒映着她的影子和神色。
“灵歌，你不会嫌弃我对不对？”
手臂收紧，将江灵歌勒的仿佛要窒息了一样。
可是她还有很多事情不明白：“我不太明白，王爷的演技为何这么好，好的和真是两个人一样？”
江灵歌深深吸了口气，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真相，这么复杂混乱的事情居然让她给遇到了。
难不成楚凉夜在骗她，他只是假扮成了夜未寒来救她？
楚凉夜十分自然的捏了捏她的下巴，然后低下头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亲，那双眸子轻轻闪烁着浅浅的光芒，“我就是我，哪里还分哪个！”
江灵歌终于知道这两人哪里不同了。
当是夜未寒的时候，那双眸子的光彩会有些泛红，虽然很浅很淡，不注意看根本察觉不到，可是这么近的距离，她还是明白了。
然而，也就是这双眼睛，才让江灵歌觉得他们不一样。
可是现在看来，好像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夜未寒和楚凉夜还是不同的，虽然不是绝对，可她还是有那么一丝一毫的感觉。
他闭着双眼，在她耳边低声说道：“灵歌，我喜欢你，不管是楚凉夜，还是夜未寒！”
他轻轻勾着唇角，明明是一样的面容，却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态度和神色。
江灵歌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楚凉夜，也许真的有些问题。
这也不是不能解释的，毕竟她那个时代，这种人不是很少，她只是没有想到，楚凉夜居然会有人格分裂，但是很明显，他的两个性格都是记忆互通的。
说到底，这人还是演技高超，才会让人看不出一点儿破绽来。
江灵歌仔细的想了想，仗着自己绝佳的记忆力，开始将他们从相遇的那一天开始分析了一遍。
真的知道这两人其实是一个人以后，江灵歌发现了两人之间无数的相似之处。
唯独不一样的，就是夜未寒和楚凉夜对她的态度。
楚凉夜虽然对她也很好，可是处处都带着算计，而且当初他更是亲口对她说过，他会娶洛云瑶。
他心里藏了太多的事情，更有无数的想法和阴谋，让江灵歌只想要敬而远之。
他根本就不在乎她的名分，更不在乎自己娶了几个女人，可是夜未寒在乎。
因为她看的出来，夜未寒至始至终，好像都只对她有兴趣，虽然他们刚见面的时候不算很愉快，可是后来想起，夜未寒真的帮了她很多很多。
他们是一个整体，可却有这两个天差地别的想法，当真让江灵歌感觉头疼。
她好不容易看上了一个人，怎么就遇到了这种棘手的事儿呢？
那天在宫里，江灵歌说的话也是真心的，她是真的觉得夜未寒不错，不但和她三观符合，而且他所说的生活，也正是她所向往的。
但是楚凉夜却不一样，他这辈子都无法摆脱朝堂争斗，无法脱离这场没有硝烟的权力之争。
江灵歌动了动唇角，目光像是透着他看向别处，那双眸子里面有些迷茫，却也隐藏思索：“这么说来，那晚你对我下药，之后又装作楚凉夜的样子给我吃了解药？”
她可不相信两人会突然就变了，明显这一切都是他伪装的。
楚凉夜点了点头，细长的双眼闪过流光：“你别生气，不过……我很聪明吧！”
听到他那自恋的语气，江灵歌下句话问的有些咬牙切齿：“后来在宫中，在珍宝阁的门前，也是你故意制造了一下不在场的证明，让我察觉不到你的身份？”
难怪她一直都碰不到两人在一起，原来一切都是面前这男人故意把控的，皇宫里面的那次伪装自不必说，楚凉夜又没有跟寻找的大军一起出来，只要一个人的时候找个借口出去一趟很容易，可是后来在珍宝阁门前的那次她也有些想不通。
这人换马甲的速度还真是快，快的她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楚凉夜唇角抿了抿：“没想到爱妃这么聪明！”
江灵歌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她本来是有一些怀疑两人的身份了，可是珍宝阁门前那次却直接推翻了她的所有想法，结果答案会是这样。
这么说来，那天在珍宝阁外面的夜未寒实际上是云深？她居然没有看出云深居然有这样的演技。
不过她现在回想一下，当时她确实发现夜未寒些许和平常不一样的地方，因为如果对方真是夜未寒的话，估计不会和皇后客气，更不会放过那个小公主。
皇后手断了估计都很正常，她从来没见过夜未寒手下留情过。
也难怪楚凉夜来了以后，会对小公主下手，直接凶狠的毁了小公主的容。
他眼睑低垂，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就像是小刷子一样刷在了江灵歌的心脏上。
她一时间有些无奈，夜未寒嗜血，杀人不眨眼，人命在他眼中从来都不算什么，可他一旦喜欢一个人，是真真切切的能够放下一切，专心的对待那个人。
而楚凉夜面冷心热，却满腹权谋，在他眼中他的局势比她更值得在意。
不过说到底，不管真正的楚凉夜，还是如今站在她面前的夜未寒，他们始终都是一个人而已。
深深的吸了口气，江灵歌眼中的震惊已经无法形容，不过当真相摊开在她眼前，她的心还是经过了一场让她难以想象的惊涛骇浪。
她觉得，楚凉夜小时候一定经历过什么让他承受不了的事情。
可以想象，八岁的孩子坠落山崖以后，他是如何活下去的。
心中稍微紧了紧，不知道为什么，楚凉夜对眼前这个强势的男人居然产生了一种怜惜的心态，这绝对不是一个好兆头。
她微微颔首道：“楚凉夜，你会不会觉得，自己有时候会不受控制？”
楚凉夜靠近了她一点，眼底光彩流转，薄唇紧抿着，眼底划过一道浅浅的亮色：“会，会不自觉的喜欢上你，会做出奇怪的事，会忍不住心里的杀意！”
江灵歌缓缓抬起头看着他。
面前的男子还在笑着，只是那笑容之中都藏着嗜血的味道，她想起几次见面，被他毫不留情杀掉的那些人，心中却逐渐染上了一层冰寒。
她撇过头，像是有些不想见他：“王爷以前发生了什么，我不太想管也和我无关，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就走了！”
楚凉夜见到她没有丝毫表情的面容，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他从来都没有如此在意过一个人。
他怎么可能会放她走，“如今这个秘密只有你知道，你随时都可以揭穿，一旦本王的身份暴露，京城不会在有我的容身之地！”
他勾着唇角，面色平静的将把柄放在江灵歌手里。
江灵歌手心一沉，手中拿到了一块通体黝黑的令牌，那上面雕刻着十分古老的花纹，正中央，只一个大大的，繁体的夜字。
“这是代表夜城城主身份的令牌，拿着这个，可以随时调动夜城的十万兵马，灵歌，你可愿意相信我？”
他灼灼的看着她的反应，见到江灵歌抿着唇，将那令牌放在眼前打量。
拿着这块令牌，就等于掌控了夜城的一切，见过夜城城主的人并不多，历代的城主都只靠着这块令牌掌控一切，所以将它交给江灵歌，就等于将夜未寒所有的身家都放在了她手上。
只要江灵歌选择背叛，随时都可能让他一无所有。
然而，就算将事情做到了这种地步，楚凉夜的面色依旧一变未变。
江灵歌很聪明，她可以一眼看出这令牌的意义是什么。
她轻轻挑了挑眉，直接将令牌塞到了他怀里：“我对夜城没兴趣，对兵权也没兴趣，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楚凉夜紧抓着她的手，想要要望进她的瞳孔里，他薄唇轻轻抿着，一字一句的说道：“只要你留在本座身边，本座的一切都可以给你，包括这条命！”
他说的是认真的。
那双眸子像是渡上了一层浅浅的霞光，江灵歌的手被强迫着放在他的心脏上，她像是被烫到了一下，着急的想要收回。
这种事，怎么可能！
江灵歌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虽然昨夜的一切是她自愿的，可是却从来没有想过会得到什么。
如今面前的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撞击到了她的心脏上。
再加上那双满是期盼的眼睛，还真是有些让人难以拒绝。
可她反过来想，却又感觉有些好笑。
她上辈子兢兢业业的过了那么多年，也没有收获到一分真心，哪里有那么容易，就碰到能够和自己过一辈子的人。
江灵歌突然轻轻笑了笑。
她慢慢收回自己的手，将他的手从手背上拿下来：“如果……我是说如果……”
江灵歌长长的出了口气，心脏却像是有一只手狠狠的揪着：“假如，你只是夜城城主夜未寒，我想我会喜欢你，跟你走，可是现在不一样！”
她盯着他的双眼，语气十分深沉，像是要他看清现实：“你是楚凉夜，西楚的夜王殿下，你心中有复仇的谋划，也许将来注定要登上那个位置，帝王后宫佳丽三千，所以到时候坐在你身边的人，绝对不可能是我！”
他眼神闪烁，见到她缓缓将他推开，这些话却让他无法反驳。
“就算夜未寒可以带着我离开，可是楚凉夜却不能，而你只是他的一部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消失，我不想陷进去……出不来！”
江灵歌十分理智，因为她知道，也许楚凉夜会察觉到自己这个人格的存在，然后对方定然会同样理智的消灭掉。
毕竟夜未寒的出现，会影响楚凉夜的判断和大局。
心脏在砰砰的跳着，她一只手在袖子下紧紧的攥着，微微闭了闭双眼。
她知道，她是有些喜欢夜未寒的。就算她对昨晚那种事情看的很淡，可若是不喜欢，她怎么也不会那样做。
也许就是在那个夜晚，夜未寒和她诉说过的夜城风情，完完全全的额烙印在她的心里，上辈子过的那么累，一辈子在权利的漩涡之中挣扎，这辈子就算孤身一人也没关系，只要自由自在，她可以什么都不要。
而且，她早晚会死的，按照她身体现在这个情况估摸着也就活不了两三年的光景，她怎么能去再耽误别人。
楚凉夜动了动唇角，他眼神暗了几分，低声说道：“灵歌，若是我身边，将来乃至以后，就只有你呢，你愿意留下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