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你放心
几年后林晓晓才知道是张小鹏向老师告发了他们,她只记得班主任忽然将他的座位调开,他慢吞吞收拾着自己的书本文具,一直低着头。她满心恐慌,忽然有不详的预感。
老师找她谈话,在那间宽大的办公室,桌上还摆着盛开的水仙。整洁明亮的空间,她只觉得局促,低着头瞧着脚尖,觉得自己像无处遁形的妖。老师讲了一大堆道理,她什么都没听进去,内心茫然而失落。老师说:“你们现在还小,并不懂得什么是爱,总有一天,你们会后悔今天的所作所为。”她在心里顶嘴,可我现在不后悔,无怨无悔。
走出办公室,远远就看见了阳景天。他站在花丛边,看着她,欲言又止。
晚霞满天,空中有鸟群飞过。不知为什么,映在眼里的风景忽然就苍凉起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往教室走,林晓晓听见阳景天小声说:“我爸爸,我爸爸知道了,他翻到了我的日记,还有你送我的纸鹤。”
她停下脚步:“他不会怪我们吧?”她充满期待,可听见的回答却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他非常生气,把我的日记都撕了……”
“他不是说要我做你家的媳妇吗?”少年时的林晓晓回头看同样年少的阳景天,而她喜欢的男孩只是摇头,他们都还天真无邪,理解不了成人世界里的瞬息万变。
他安慰她:“你放心,我不会放弃。”坚决果断的语气,透着地老天荒不悔的味道。你放心。这是红楼梦中贾宝玉对林黛玉唯一的承诺,她安静地听着他说,内心同样笃定。那是她记得的,最后一幕岁月静好。
后来的记忆她不忍直视,只记得忽然破门而入的阳叔叔,大声对斥责她的父母:“管好你家的女儿!小小年纪,怎么就这么会勾搭人?”
她的父母先是一头雾水,然后也开始破口大骂,她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不敢直面因自己而发生的战争。
双方父母都不是儒雅之人,多年的底层生活多少让人沾染着粗野之气。吵架时新债旧债一起翻,她听见自己的父亲骂阳家多吞了钱,又听见对方辱骂自己的父母不讲信用。似乎积怨已深,不过借着孩子的事将怨气全部发泄出来。她听得胆战心惊,方才明白太平岁月已去,现在的她和阳景天不过罗密欧与朱丽叶一般可怜无助。
战争以阳景天的忽然到来而停止,她被父母从房间里拖出来直面这暴风骤雨满地狼藉。林爸爸气急败坏地命令女儿:“你保证,当着所有人的面保证你再也不和这小子来往!”
“林叔叔……”阳景天的话还没出口,便已挨了自己父亲一个重重的耳光,那响声空空回荡着,她的眼泪就毫无防备地掉了下来。
“你给我有出息些,说你不和他来往。”林妈妈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我不,”她摇头,“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
啪——
又是一句重重的耳光,这回挨打的是林晓晓,霎时间头昏耳鸣,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止不住。
直到过了这么些年,依旧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