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会儿，苏九问一直躺在床上装死尸的苏北道：“苏北，要不要起来洗把脸？”
还没有从打击中出来的苏北摇了摇头。
“那个小二是不是有问题？”苏九又问道。
苏北懒懒的回答道：“人有问题，但水没有问题。”
嗯？
真的有问题？
听了这个答案，苏九差点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这个世界这么凶险的吗？
出个家门打个尖儿，遇到的小二都有问题？
这天下是怎么了？
妖魔鬼怪横行吗？
“那个小二有什么问题？要不要我把他抓回来？”
苏九阴沉着脸问道。
他原先询问小二是否有问题也时因为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才顺嘴一问，问了以后还觉得是自己想多了，谁知道竟然真的有问题。
这么说，刚刚心中的隐约感觉就是自己的心灵给自己的提示吗？
村子里长辈口中的，狼一样的直觉？
或者是冥冥之中自有天佑？
这般想着，苏九的思绪又飘远了，直到苏北说话的声音才将他的注意力给吸收回来。
因为苏北这个人说话实在非常有意思。
别人说话都是说话，苏北说话经常是问话，就比如现在。
“昨天我们面对小二的时候他的反应是怎样的？”
听到苏北的问题，苏九想了一下，评价道：“尊敬有余，恭谨不足？”
“现在呢？”
想了一下刚才小二的说话动作，苏九一下子明白了：“他在刻意讨好！而且是把自己放在非常低的位置上！”
“昨天我们给他钱的时候，他怎么反应的？”
“有点不太好意思收，但是受不住金钱的诱惑。”
“刚刚呢？”
“迫不及他，非常贪财！”
苏九表情开始狰狞了，这样的对比不用苏北再问，他也知道了，“他在装腔作势！”
一个人前后言行如此翻天覆地的大改变，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苏九嚯得一下站了起来：“这人有问题！我去把他抓回来！”
看着苏九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苏北无奈的问道：“你这么急干什么？”
“那就不管他了吗？”苏九有些不甘的问道。
从小到大，他都是村子里小一辈身子骨最好的一个，习惯了用拳头说话，脾气也变得有些暴躁。
如果有什么问题，那就打。
问题没解决？
那么就杀了。
死了的敌人就是好敌人，敌人死了才一了百了，也就不用动脑子了。
所以这么些年，他一直不怎么动脑子。
遇到问题，第一反应就是莽。
于是好好一个娃，就这么歪了，以至于现在被苏北武力加智商双重碾压，彻底拿捏在了手里。
对此，身为“既得利益者”的苏北，也是感到非常无奈。
苏北没好气的问：“打打杀杀，能解决问题吗？”
苏九一脸奇怪的反问道：“他要是死了，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对方是有些前后言行不一，但是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前后不相同的反应，我们还不知道原因。
有限的情报，只能证明他可能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讯息，但是，如果他真的是要对付我们的一颗棋子，你动手了不就打草惊蛇了吗？”
苏北摇着头，解释说道，“何况，我们在暗，薛家在明，就算这家客栈还有小二都是他们的人也都不是什么大事。
但，重要的是，如果牵扯到朝廷，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朝廷？”
苏九闻言惊问道，“不是县官和薛家老爷的私下勾结吗？怎么能和朝廷有关？”
闻言，苏北突然笑了，只是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
“就算是薛家和县官私下勾结，我们要是不分青红皂白就对付了薛家，然后稀里糊涂的动了县官的利益，他难道不会来对付我们吗？
我们只是山民，是还没有被承认的一群野人，就算登记造册好了，我们也只是普通百姓，怎么斗得过县官？
哪怕斗过了，朝廷会坐视不理吗？
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们，是绝对不会管我们为什么这么做，是不是被冤屈遭受凌辱欺负的可怜人，他们只知道，官府的脸面被我们这些下贱东西给踩在脚底下了！
所以到时候，我们一定要死，不杀我们不足以泄他们的愤！
等到那个时候，整个朝廷的力量运转起来以后，就凭我们这些人，我们斗得过整个国家的人吗？斗不过的！
我们村子的所有人加起来，才几个人？
国朝又有多少人？
一人一唾沫，就可以把我们都淹死了！”
说着，苏北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他的眼睛都红了，好像要择人而噬的怪物一样。
他将心中所有的恐惧和不服都给宣泄了出来。
从刚刚，他有意识到一些事情的开始。
当他开始知道人命对于一个古代集权制国家而言无足轻重开始。
他心底就已经压着沉沉的什么东西。
所以，他需要发泄。
“可可是……”苏九结巴得说不出来。
他明显已经被这样子的苏北，还有苏北所说的这些话的内容吓到了。
苏九哪怕在心里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表达自己内心复杂的情绪。
“那个小二如果是个小人物，动他没有什么好处，只会是在主动告诉别人我们这里有问题，到时候整个在客栈的人都会被官府调查，我们村子，经得起查吗？
如果小二真的有大问题，你收拾了他，后面一堆的人，你怎么对付？
做事情，不能只靠打打杀杀，要用脑子！”
苏北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状，脸上的表情却变得淡了，说到最后，竟然流露出一丝悲哀。
“苏北，你怎么突然这样，你……你没事吧。”
苏九面对这样的苏北真的是手足无措。
看着苏北因为突然爆发后的突然平静，以至于让胸膛起伏得厉害，苏九再不知还有什么话可以说的。
苏北说的这番话，字字都透着血腥味，是能空手和野兽搏斗的苏九都无法直面的可怕。
可是苏北咬牙切齿甚至带着仇恨的神色，把这些话通通都给说了出来。
苏九印象里的苏北，不是这样的。
苏九真正认识苏北这个人的开始，可以说是从几天前想要袭杀官府捕快那一次。
那时候，苏九心目中的苏北，是一个武力不错，实战能力偏弱，但是打斗的时候够阴够狠，能在山林里和豺狼虎豹抢吃的未来勇士。
再见苏北的时候，苏北的武力已经远超过他，习惯山林的法则的他，选择听从苏北的命令。
没想到，苏北在他面前揭开了一直隐藏着的庐山真面目
那个能阴倒他的人，竟然是村子里最没有用的苏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