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搭没一搭地揉着它的脑袋，直到手机震动了一下，心底漫无边际的情绪，好像忽然凝成了具体的形状。
“回去的路上姚林给我打电话，说她想拍下雪的晚上，我就给她把相机送过去了。现在到家了。“
他回复我，“怎么还不睡觉？”
“在等你的消息。”
然后季扬直接给我打来了语音。
“甜甜，时候不早了，你应该睡觉了。本来心脏就不好，还熬夜。”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电流的缘故，他的声线里带着一丝沙哑的鼻音。
我沉默了一下：“.....．你喝酒了？”
“喝了一点，那会儿和姚林出去拍雪，她很兴奋，跑去买了罐啤酒，结果自己没喝完，我只好一一”
他说到这里，语气忽然顿住，像是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什么。
气氛一时无声，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片刻后，我轻声说：
“季扬，我觉得我好像不认识你了。“
电话挂断，我回到卧室，躺在床上，失神地盯着天花板。
脑中却在不断地回想白天车里的画面。
姚林是那么自然地拿起季扬喝过的饮料，就好像在此之前，她已经做过无数遍。
这个学期，我和季扬只见过国庆那一次。
而在之前的无数次聊天中，他从来没有跟我提到过这个人。
门外忽然传来动静，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之后，房门被敲响：”甜甜，你睡了吗？”
进门后，季扬说：”朋友圈我删了。“
“那个酒．....．我没有和她喝同一罐，问店员要了个纸杯。”
“我已经跟姚林说了，她来就是为了看雪，现在雪看过了，又快到过年，让她早点回家。”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我还是没什么反应，只是沉默地揉着手里的毛绒玩偶。
那也是好几年前我过生日时，季扬送我的礼物之一。
好一会儿，我终于开口了：“你能把她删了吗？”
“可以。”
季扬答应得毫不犹豫。
他拿出手机，当着我的面删掉了姚林的好友，又在床边坐下来，轻轻揽住我。
“甜甜，别生气了。”他说，“我盼了好久才盼到回家后见你这一天，再坚持一年，一年后我就回来了。”
他极少极少这样叫我，声音又温柔得不像话。
我的心一瞬间就软了。
后面的整个寒假，我几乎都和季扬腻在一起。
异地带来的距离感就这样一点点消失无踪。
开学后，因为要开始复习准备考研，我不得不减少和季扬聊天的频率。
有好几次，都是我开着视频，然后在这边看书，他在那边静静地看着我。
四月，季扬生日，我专门跟学校请了假，飞去A市那边找他。
去之前我并没有告诉季扬，我想要给他一个惊喜。
但是当我抱着鲜花，提着行李箱站在季扬学校门口的时候，却看到季扬跟姚林呆在一起，有说有笑。
那一瞬间，我感觉我身上的血液停止流动。
他看到了我。我和他都愣在了原地。
5
我转身就要走，季扬跑过来拉住了我，语气无奈：“甜甜，你好歹听我一句解释……”
我转头看他，面无表情地说：“好啊，你解释。”
“姚林她参加摄影比赛让我去当她的模特，我跟她没什么的。”
后面的姚林跟过来，一脸歉疚：
“不好意思学姐，你千万别误会，我不是故意和学长单独在一起的。“
季扬皱着眉，转头道：“你不会说话就闭嘴。“
姚林站在原地，眼中闪过一抹委屈的神色。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你先回去吧，我哄哄女朋友。“
我突然想笑。
然后就真的笑出了声。
“季扬，你在干什么？“我说：”需不需要给你俩颁个奖啊？“
天边的太阳已经缓缓西沉，火红的光芒在季扬脸上，他眼中忽然多了几分倦意。
“别闹了，甜甜，我跟她真的没什么，我们那么久没见，别搞成这样好不好？“
我忍住声音里的哽咽：“你把她加回来了，对吗？“
季扬沉默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你明知道我不喜欢她，你为什么这样？“
“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她喜欢你。“
他的眼中流露出了不耐烦，
“是，我是加了，那是因为上周我生病了在医院，校园卡刷不出来，是姚林给我刷的，我加她只是为了还给他刷卡的钱。我给她当模特也是因为想要谢谢她而已。“
季扬的神色发冷，他拿出手机点了几下，递到我手里，“来，你看，我跟她除了转账还有说过话吗？“
“上周你生病了？“我问他：”你生病了怎么不告诉我？”
轻轻叹了口气，
“甜甜，我知道，学业对你来说很重要。但我们好歹在谈恋爱，你也抽空关心一下我，好不好？“
我捧着他的手机，低头看去。
屏幕上，只有孤零零的两条转账和收款信息。
除此之外，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
”你要是觉得不高兴，我现在也可以继续把她删掉。“
季扬伸手要拿过手机，我小声说：”算了，你别删了。“
他大概是听出了我语气里的歉意，片刻后，定了定神，冲我张开双臂：“来吧，抱一抱。“
季扬带我去逛了校园，我们俩在校园里手牵手，就好像我们这些年从来没有异地。
到了下午的时候，季扬接了一个电话，过来对我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甜甜，学校那边有事，我可能暂时没有办法陪你了，你一个人在周围转转好不好？“
我看着季扬，他看起来好像真的是有很急的事，我就让他走了。
“那等你忙完了，你记得来找我。“
“好。“季扬说完这句话，就走了。
留下我一个人在学校里溜达，我转了一会儿在一个人花坛边上坐了下来。
虽然我能理解季扬有事离开，但是我心里还是相当不舒服，
我正低着头，突然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
我抬起头看到不远处有个男生正对我挥舞着手，等他走近的时候，我才认出来，是我跟季扬的共同好友，潘俊。
潘俊走过来对我说：“没想到真的是你，好久不见了，你是来找季扬的吗？”
我点点头：“对，不过他刚刚说学校有事走了。”
潘俊坐在我旁边，
“那你就在这儿一直等他啊？“
“别等他了，我带你出去玩吧。“
潘俊带我去了附近的电玩城，说实话我是不喜欢电玩城的，但是实在是不好意思拒绝他。
但是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季扬。
我看到季扬在跟姚林一起抓娃娃，姚林一脸骄傲地跟他炫耀自己新抓到的娃娃。
“季扬。“我出声叫他。
季扬转头看到我的时候，神色大变。
“你这次又要说什么呢？季扬？“我冷冷地看着他，心里一阵阵发寒。
季扬迫切的想要跟我解释：“我们刚刚是不小心碰见的，我不是丢下你来找她的。“
我冷冷地看着他，只觉得他现在谎话连篇。
“分手吧，季扬，我想我跟你大概没有以后了。“
季扬想要上前来拉我，被旁边的潘俊阻止了。
“季扬作为兄弟，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做人不要太过分了。“
季扬这个时候才注意到我旁边的潘俊，他质问我。
“甜甜，你怎么跟他在一起？“
我看了一眼他，只觉得他无比搞笑，他现在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
“跟你有什么关系？我现在只想跟你说，我们真的结束了，我不想再看到你。“
我转身就走，因为潘俊也在，他没有追上来。
走了很长一截路之后，我问潘俊：“你们早就知道了，对吧？”
潘俊有些懵，
“什么？”
“你们早就知道季扬跟姚林有一腿了是吗？”我强忍住泪水问他。
他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你们怎么知道的？”
潘俊说他们一起玩过桌游。
说姚林当时跟季扬很暧昧，姚林无论拿的什么身份牌，她都要很明显地在保季扬。
最后一起玩的其他两个人摔了牌，指着姚林骂骂咧咧：
“你会不会玩啊？跟他妈护儿子一样护着你男朋友，要谈情说爱玩什么游戏，滚去酒店啊！”
季扬绷着下颌，声音很冷：”她不是我女朋友。“
”哦，原来是个女舔狗。”
姚林拍案而起：”会不会说话啊，你说谁舔狗呢？我们平时都这么玩，碍着你什么事了吗？“
那个时候他就知道他们不对劲，至少姚林对季扬的感情是不单纯的。
6
等到晚上的时候，季扬来我酒店房间找我。
求我复合。
我拒绝了他，他不依不饶。
他说：“我跟姚林今天碰到真的是巧合，班上让我出去买东西，我刚好路过的时候遇到她了。”
“季扬，你知道吗？”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冷静。
“从几个月前，这个人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时，你就一直在解释，解释她和你之间的种种行为。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你有没有想过，有一种更简单的方法，可以直接杜绝这种情况出现？“
季扬闭了闭眼睛：“所以李甜，因为和你谈恋爱，我必须不交任何异性朋友是吗？”
异性，朋友。
我又想起之前，他在视频里轻描淡写地说：“只是个学妹，不重要。”
不知不觉，他心中的天平已经天翻地覆。
可分明才过去了两个多月。
在我忙于考研复习的时候，在我没法时时陪在他身边的这两个月，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他和姚林又单独接触了多少次一一哪怕仅仅只是作为“朋友”?
“季扬。“我轻轻地说，”我觉得我们可能没有结婚那天了。“
他好像被这句话刺激到，眼底的光猛地沉下去。
”我去找她说清楚，可以吗？”他咬牙切齿，
”我现在去跟姚林说清楚，我会和她绝交，不会再跟她多说一句话了，可以了吗？”
“这样你会满意吗，李甜甜？”
季扬摔门而去，一声巨响过后，房间里只剩下淡淡的酒气。
明明我来，是想给他一个惊喜。
我在床上蜷缩成一团，无声痛哭。
不知道哭了多久，我渐渐睡了过去，直到很久后一个激灵，猛然惊醒。
手机显示时间，是凌晨五点。房间里空空荡荡，没有季扬。哦对，他去找姚林了。
然后一整夜没有回来。
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有点发抖，咬着手指，不知不觉越来越用力。
直到指节传来尖锐的刺痛，我才松开牙齿，坐起来开始收拾东西，去机场。
回家的时候，时间已经是中午。
心脏跳得极快，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痛，我撑着桌面大口呼吸，勉强找了两颗药吃下去，然后倒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直到被一阵门铃声惊醒
我睁开眼，短暂失神片刻后，慢吞吞地走过去开了门。
本来以为是我爸妈，可站在门外的，竟然是季扬
彻底清醒过来，我就要关门，他却用手抵住门，强行撑开。
我也因此得以看到跟在他身后的姚林，冲我扬起一个挑衅的微笑。
“甜甜，你听我说。”季扬大概是醒了酒，有些焦急地看着我，”昨晚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是啊学姐，昨晚学长来找我，说他很在乎你，生怕你误会，所以不打算跟我再来往了。”
姚林语气无奈，”其实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我知道学姐没有安全感，但．.....”
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跳，我攥紧门把手，努力压制声音里的颤抖：
“你能带着你的学妹，从我家门口滚开吗？””季扬，我们分手了。”
他看着我，眼神凝滞片刻，像是不敢置信：”李甜甜！”
姚林还在后面煽风点火：”学姐，你们千万别因为我分手．......
我历声呵斥：”你给我闭嘴！关你什么事？!”
场面乱成一团，土豆跑出来，冲姚林直叫，一口咬在了她的小腿上。
“啊！一一”
她尖叫一声，季扬想去拦住，然后土豆又季扬咬了一口。
被季扬一脚踢开。
一声沉闷的响后，土豆从墙边滑下来，躺在地上抽搐了两下，然后就一动不动了。
声音卡在喉咙发不出来，我扑过去，把土豆抱住。
它是只圆滚滚的、雪团似的小狗，但此刻浑身的毛乱糟糟的，嘴边淌出一抹刺眼的猩红。
我整个人僵在原地，有那么一瞬间，像身处漫无边际的荒野，耳畔只能听到凛冽的风声。
很久很久后，我迟滞地抬起头，看向季扬。
他嘴唇颤动了两下，眼底的光一瞬间灰暗下去：”.....．甜甜。“
“别这么叫我。”我好像失去了全身的力气，”我嫌恶心，真的恶心，季扬。”
我把土豆抱去了医院。
它浑身僵硬，医生说头骨骨裂加上脑出血，经救不回来了。
其实土豆是初中那会儿，我和季扬一起救助的一只流浪狗
当时下着大雨，它被卡在下水道井口，我们想了很多办法才把它弄上来。
后来我们谈恋爱了，季扬还说：”等我们结婚那天，就给土豆买个小领结戴上，让它走在前面做花童。”
比起季扬，土豆好像更喜欢我。
只要我回家，它就会奔过来，在我脚边蹭来蹭去，甚至跳进我怀里，把头埋在我胸口轻轻撒娇。
哪怕季扬拿着零食，它也没对他这么热情过。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过后，我听到季扬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甜甜，土豆．.....”
我抬起头，眼神失焦地看着他：”你叫什么土豆啊，季扬？是你摔死了它，现在又在问什么？”
从他眼睛的倒影里，我清晰地看到自己如今的样子。
充满了恨意。
季扬好像被击溃了，他在我面前跪下来，声音颤抖：
“是我的错．....．甜甜，我们再去救一只狗，我再陪你救一只狗．.....”
我正要说话，眼神忽然落在他肩侧。
那里有一处鲜艳的红痕。
好像有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我的喉咙，又或者被浸入湖底深处，我几乎快要呼吸不过来。
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我竟然笑了：”季扬，你是不是没注意看啊，你肩膀上还有吻痕呢。”
他抬手捂住肩头微微扯开的衣领，下意识道：”这不是昨天晚上一一”
然后再也没说话。
宠物医院空荡荡的走廊里，只剩穿堂风的声音。
“所以你们之前就睡过了，是不是？”
他没有回答，只是绝望地看着我。
“季扬，太脏了，你太脏了。”
后来发生的一切，先是胶片电影里掉帧的画面。
季扬默不作声地跟着我，我懒得驱赶他，只是沉默地安葬好土豆，在它墓碑前放了一束小雏菊，和它没吃完的罐头。
回家后，我爸妈把季扬拦在门外。
因为从小一起长大的缘故，他们见到季扬，从来都是笑眯眯的。
我第一次看到我妈对季扬发火：”你到底做了什么？你到底对甜甜做了什么？!”
“我不是告诉过你，让你离姚林远点，你就是这么做的吗？“
她甚至想扑过去动手，被我爸一把抱住。
他看着季扬，语气冷冰冰的：”你回去吧，甜甜不想见你，我不会让你再踏进我家一步
的。”
那天晚上我做了好多支离破碎的梦。
梦到七岁那年，我刚上小学，阴差阳错和季扬做了同桌。
梦到十岁生日那天，他惹我生气后，我板着脸一天没理过他，季扬买了个双层蛋糕带来找我．笑着说：”甜甜甜甜，谁也不理。”
我还梦到我们一同逃课，他带我去放烟花，被城管叔叔追着跑了两条街，那个时候扑通扑通的心跳，是那样的热烈而真实。
梦到十八岁那年，季扬在紫藤萝下面跟我告白，他紧张地手抖，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我以为我可以跟他走到时间的尽头，我以为距离不是阻碍，真心可以阻挡一切。
我以为青梅竹马的情分，总能战胜四年里暂时的分离。
都是我自以为是。
从朋友到恋人，我人生中最年轻灿烂的的十几年，都是和季扬绑定在一起。
回顾任何一个片段时，几乎都有他的存在，我和他是密不可分的。
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伴随着阵阵春雷，我惊醒了过来。
我拿了个袋子，开始收拾东西。
这些年季扬送我的礼物，还有我们共同的回忆，整整两大口袋。‘
全部塞完，天已经快亮了。
我提着这两大口袋下楼，却在楼下看到了季扬，他好像站了一夜，浑身都湿透了。
我没有理会，把垃圾扔进垃圾桶就要往回走。
季扬哑着嗓子叫：“甜甜。“
“甜甜，只要你能原谅我，我什么都可以做。“
我以前一直觉得季扬的眼睛很好看，像是住进了漫天的星星，永远闪烁着光。
可是当这双眼睛盛满无可挽回的悔意和痛楚时，却像一滩污浊不堪的泥泞。
“季扬，你知道吗？”我一字一顿地说，”我本来换了考研的目标学校，这次去?A市，就是想把这个消息告诉你的。”
“你怎么这么脏啊，就这么忍不了吗？你和姚林才认识多久，就迫不及待地和她睡了？不是学妹吗，不是异性朋友吗？”
“别说了，甜甜。”
他眼睫颤动两下，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那只是意外，是回学校后，有一次影协去郊区的别墅团建，她喝醉了，哭着来质问我为什么删除她的好友．.....”
“但我没想过和她有以后。甜甜，我只想过和你结婚。”
“是啊，你没想过和她有以后，你只是享受这种偷欢的刺激。不光这样，你们还要按撩不住地来我面前炫耀。你知道我喜欢你，以为这种喜欢能让我会原谅你。”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季扬，我们认识了十五年，整整十五年。”
“恋爱这三年，是我最开心的三年。哪怕我们一年见面的时间，连之前的四分之一都没有，可是一想到未来漫长的几十年我们都会在一起，每度过一天，我都觉得离那个美好的未来更近了一步。”
“可你不这么想。”
“姚林喝酒了，你也喝酒了吗？只不过是异地的第三年，你就已经耐不住寂寞；未来那么长，婚姻那么琐碎，是不是以后，还会出现无数个姚林？”
他看着我，眼睛里是灰败的绝望：”但我确定我是爱你的，甜甜。”
“或许吧，但我现在看到你只觉得恶心，甚至忍不住地想吐”
我抬起手，重重地甩了他一个耳光，”希望你滚远一点。”
7
把季扬的痕迹从我生命里删除，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在家缓了几天后，我回到了学校。舍友看到我，吃了一惊。
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她担忧地伸出手，探了探我的额头。
甜甜，你生病了吗？
我摇摇头，圈住她的腰，轻声说：发生了一些事，但我现在说不出来。
她安抚地摸着我的头：“没关系，你想说的时候随时跟我说。”
晚上她去食堂买饭，给我也带了一份。
我拆开袋子，忽然听见她迟疑的声音：
“甜甜，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你男朋友在宿舍楼下站着。?”
“你们．....．吵架了吗？”
我的手在筷子上僵了一下，随即尽量保持声音的平静：“我分手了。”
她啊了声，沉默了两秒，小声说：“对不起。?”?
无论是舍友，还是班上的同学，凡是与我关系稍微熟稔一点的，都知道我有男朋友，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提起来，他们甚至表示过羡慕：“那你们之间岂不是自始至终，都只有彼此？”
那时候我害羞又骄傲地扬着唇角，应声：”是。”
由自身推论，曾经的我完全相信，季扬和我一样，没有过别的念头。
多可笑。
在购物软件的收藏夹里，我放进去很多婚纱和西装的链接，还有婚礼上的各种装饰布置。
我总是想，虽然离那一天还有很远，但东西繁多又琐碎，一点一点亲自挑选也好。
那天晚上，我躺在宿舍的床上，把收藏夹里的八百多件东西，一件一件删除。
删除的时候我没有流眼泪，只是不住地回想。
这三年，也并不是没有人对我表示过好感。
只是在他们刚开口的时候，就被我拒绝了。
大多数人也都很有分寸，礼貌地道别后就离开。
只有一个体育生，不依不饶地给我送花送礼物，又堵在图书馆和宿舍楼下，非要我和他试
试。
最后他恼羞成怒：
“你真的以为你男朋友没有过别的心思？男人最了解男人，三年时间，说不定他背着你偷吃了多少次！”
可我完全地相信季扬，因此只是不在意地笑笑：
“如果这么猜测能让你卑劣的心好受一点，我也不介意。”
我是那么相信他。
我怎么那么相信他？
第二天早上我和舍友去上课，还未散去的晨雾里，季扬已经站在了树下。
我以为他会走过来，会和我说点什么。
可他动也没动，只是站在原地，贪恋又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往后的半个月，都是这样。
他好像没有回去上课，也没有再理会其他任何事。
舍友好像明白了什么，每次见面，都会很谨慎地把我护在身后，警惕地瞪着季扬。
有一天宿舍聚餐，她喝醉了，回去的路上见季扬还等在那里，指着他大骂：
你做对不起甜甜的事那会儿怎么一下都没犹豫呢？现在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你后悔什么，又来装什么大情圣？我呸！
季扬沉默地看着我。
我跟室友打了招呼，让她先回去，我想单独跟季扬说几句。
“别来找我了，我们之间早就没可能了，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们之间再也没以后了，是吗？“
我闭了闭眼：“季扬，你还要我说多少遍，在你选择背叛我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你没有退路了。“
“季扬，我以前真的喜欢你，我在收藏夹里放了很多我们婚礼上备选的戒指、衣服、花环、伴手礼。我在全心全意地走我们的路，沿途的任何风景都不能吸引我。”
“可你被吸引了，你驻足了，停留了，为了那么一个．....．烂人。”
我继续说，恨不得把那些天感受过的痛苦都倾倒给他：
“我想过，把那件事留到我们结婚当晚，可能我们都会很害羞，但你一定还是引导我的那一
个。我们还会有一个孩子，我希望是个女儿，长得再高一点，然后你可以教她打篮球。”
“在那些因为见不到面而思念疯长的夜晚，我都在想这些。”
“而你呢，你在姚林的床上。”
他痛苦地捂住脸，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
我看着他，轻轻笑了一下：
“其实前几天，姚林加了我的好友。那些被你删掉的聊天记录，她都发给我看了；还有她相机存储卡里，你的照片、你和她的合照一一”
他的眼睛里像卷起一场海啸后剩下的狼藉，灰败凌乱，又不见生机。
我第一次看到季扬哭得这样伤心。
懊悔和绝望的情绪像被吹到最鼓胀的气球，几乎把他整个人都填满了。从他喉咙里发出的沙哑哭声，就好像困兽的嘶吼。
曾经他也在我面前掉过眼泪，只有一次。
是高二那年，他在球场上受伤骨折，我慌里慌张地跑过去，看到他红着眼圈，却咬着牙不肯发出声音。
我心疼得要命，于是哭了出来，哭得惨到极点，最后还要季扬反过来安慰我。
但那都是以前了。
是我们都永远回不去的以前。
此刻看到他落泪，我的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只觉得厌烦。
“你走吧，季扬，别再来打扰我了。”
“我还有很长的未来，也会有婚礼、有孩子，只是这些都和你无关了。”
8
我和季扬之间，有着太多回忆。
无论是漫长的温情与爱意，还是短暂又激烈的恨意，它们已经构成了我人生的一部分，我不可能完全割舍掉，只能带着记忆继续往前走。
夏天结束的时候，我找了家纹身店，让人把土豆纹在了我手腕内侧。
回家的时候，在小区门口碰到了季扬。
他坐在长椅上，仰着头看向我，轻轻地说：“甜甜，我知道你看到我就恶心，所以我要搬走了。“
灿烂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让他本就苍白的脸色照得几乎透明。
那一秒，好像时光重叠，回到了十七岁那年。
他向我招手：“甜甜快来，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我看着他，好像在向我的这十几年的青春告别。
“搬走就搬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他沉默了很久，说了一句：“好。“
从那以后我确实再也没有看到过季扬。
后来我考上了研究生。
手机李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的祝福：“恭喜。“
我知道那是季扬。
我看了一眼拉黑了。
但是当我再次听到季扬的消息的时候，却是他的死讯。
他们说季扬这些年饮食不规律而且经常酗酒，胃早就遭不住了，久而久之得了胃癌。
后来季扬的爸妈把季扬的遗物给了我，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那天我扔掉了两大袋关于季扬的东西，还有一个纸条，上面只有简短的一段话：“甜甜，我这次要去跟土豆赔罪了，你可不可以不要忘记我……“
我看着这些东西，心里不断地感慨，但是有些事做错了注定是没有回头路的，关于季扬，我会忘了他，好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