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飞紧闭双眼，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陈旅长的拱火和方立功的劝说，如同最后两根稻草，压向了他心中那架已经严重倾斜的天平。
他脑海中闪过古城遇险时顾云阳的仗义相助。
闪过三岔口并肩血战的壮烈，闪过榆社城下狼牙师钢铁洪流的震撼。
也闪过在晋绥军中受到的种种排挤，阎长官那意味深长、难以捉摸的眼神……
两种画面，两种未来，在他脑中交替闪现。
终于。
他猛地睁开眼睛，眼中之前的挣扎、迷茫已然被一种决绝的光芒所取代。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锐利地看向一直耐心等待他答复的顾云阳。
沉声开口，声音因为长时间的沉默和内心的激荡而略带沙哑，却异常清晰。
“顾师长！”
这一声称呼，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连一直拱火的陈旅长也收敛了笑容，屏息凝神。
楚云飞站起身，整理了军装，这个动作仿佛带着某种仪式感。
他面向顾云阳，挺直脊梁，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字一顿地说道：
“承蒙云阳兄与贵军如此看重，厚爱至此，楚某感激不尽！”
“若再推辞，不仅是不识抬举，更是愧对麾下数千渴望杀敌报国的弟兄！”
他顿了顿。
目光扫过赵刚、陈青云，最后再次定格在顾云阳脸上，斩钉截铁地说道：
“楚某，及第三五八团全体官兵，愿意接受八路军改编，加入狼牙合成师序列！”
“自今日起，愿在云阳兄麾下，为驱除日寇、复兴华夏，效犬马之劳！”
话音落下，指挥部内静得能听到针落地的声音。
随即，赵刚和陈青云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方立功长舒一口气，激动地握紧了拳头。
顾云阳大步上前，一把握住楚云飞的手，用力摇晃着，朗声笑道：
“好！太好了！”
“得云飞兄与358团加入，我狼牙师如虎添翼，抗日大业，必添胜算！”
“欢迎你，楚旅长！”
顾云阳紧紧握住楚云飞的手，脸上洋溢着真诚而喜悦的笑容。
楚云飞的加入，不仅仅是得到一个旅的兵力和一位出色的将领。
更是对八路军抗日政策和新式军队建设理念的一种有力认同。
其政治意义和军事价值都极为重大。
“云飞兄，你能做出这个决定，是民族之幸，是国家之幸！”
顾云阳语气郑重。
“从今往后，我们就是真正在一个战壕里生死与共的同志了！”
“同志！”楚云飞咀嚼着这个对他而言既熟悉又陌生的词汇。
心中百感交集，但更多的是一种卸下千斤重担后的释然和踏上新征途的豪迈。
“师长！”
“楚某既已决定，定当恪尽职守，不负厚望！”
赵刚、陈青云也上前与楚云飞、方立功热情握手，表示欢迎。
陈旅长在一旁哈哈大笑。
“好好好！”
“这下可热闹了！”
“老顾，你这狼牙师可是越来越兵强马壮了！”
“楚旅长，以后咱们可就是真正的友邻部队了，得多亲多近！”
气氛一时热烈非常。
然而，激动过后，现实的问题立刻摆上了台面。
如此大规模的部队改编，涉及数千人的去向和思想转变。
绝非一纸命令那么简单，需要极其细致和周全的安排。
众人重新落座，顾云阳的神色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与睿智。
他看向楚云飞，语气诚恳而务实。
“云飞兄，你我既为同志，有些话我就直说了。”
“358团加入狼牙师，是天大的好事。”
“但整编工作，必须稳妥、细致，不能出任何乱子。”
楚云飞立刻点头。
“师长请讲，楚某洗耳恭听。”
他已经迅速进入了新角色。
“首先，是人员问题。”
顾云阳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我的原则是，全凭自愿，宁缺毋滥。”
他目光扫过楚云飞和方立功，缓缓说道：
“狼牙合成师，是一支有着坚定信仰和严格纪律的部队。”
“我们不仅要求官兵军事技能过硬，更要求思想进步，作风优良。”
“像抽大烟、赌博、骚扰百姓等旧军队的恶习，在我们这里是绝对不允许存在的。”
楚云飞和方立功的脸色都严肃起来。
他们也知道，358团虽然战斗力在晋绥军中算强的。
但毕竟是一支旧式军队，长期处在那个大染缸里，很多积弊确实存在。
吃空饷、克扣军饷的事情楚云飞极力遏制，但并未完全杜绝。
而部分士兵，尤其是一些老兵痞，抽大烟、逛窑子的恶习确实有。
顾云阳继续说道：
“所以，我的意见是，此次改编，不强求358团所有人必须加入。”
“我们要进行深入的动员和严格的筛选。”
“愿意加入八路军，愿意遵守我军纪律，愿意为抗日救国贡献一切的官兵，我们热烈欢迎。”
“对于那些暂时想不通，或者身上旧习气较重、难以短期内改正的弟兄。”
“携带部分武器装备，返回晋绥军体系，也算是对阎长官有个交代。”
“避免立刻彻底撕破脸皮，引发不必要的摩擦。”
这个考虑可谓周全至极。
既坚持了八路军的建军原则，又充分考虑到了楚云飞和晋绥军的实际情况，给了双方一个缓冲的台阶。
连陈旅长都暗自点头，佩服顾云阳思虑之缜密。
楚云飞沉吟片刻，重重叹了口气。
“师长考虑得是。”
“不瞒您说，团内确有部分人员，积习难改。”
“若强行带入贵军，只怕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玷污了狼牙师的清誉。”
“自愿原则，最好不过。”
“能留下的，必是真心抗日、愿意接受新思想的骨干。”
他心中虽然有些不舍，但也明白这是保证部队纯洁性和战斗力的必要之举。
方立功也接口道：
“师长此策甚妥。”
“既可精炼队伍，又能避免授人以柄。”
顾云阳点点头，目光变得有些深邃。
“有一个人，我需要特别提醒云飞兄和立功兄注意。”
“谁？”楚云飞问道。
“一营营长，钱伯钧。”
顾云阳缓缓说出。
楚云飞和方立功的脸色都是一变。
钱伯钧是358团的主力营长。
打仗勇猛，但此人功利心极重，性格桀骜。
对楚云飞也并非绝对忠心，私下里与阎长官司令部的一些人过往甚密。
楚云飞和方立功对此早有察觉。
只是碍于其能力和战功，一直未加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