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是悉悉簌簌雪落下的声音,屋内是烛光摇曳,火盆烧得正旺。
亲吻的两人一解相思,浑然忘我,直到敲门声响起。
楼月做了宵夜送来。
看了眼两人红润的唇,楼月目不斜视,淡定地将碗筷放下就走。
姚青凌与蔺拾渊面面相觑,一声不吭,故作镇定地分坐桌子两侧。
姚青凌抿了抿唇,此刻发觉唇和舌根都是麻的。
蔺拾渊轻咳了一声,嗓音微微沙哑:“侯府的伙食不错。”
姚青凌掀起眼帘瞧他,这只是普通的鸡汤面。
“府中厨娘的手艺,不合口味?”她问。
蔺拾渊摇头,苦笑了下:“蔺俏去买菜,据说菜贩不卖菜给她。”
姚青凌:“……”
这官做得真不容易,仇家暗杀他,百姓误解他,两边都难做人。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正事,见他那碗面很快就见了底,青凌将自己的碗推给他:“我晚上吃了很多,你吃了吧。”
蔺拾渊没跟她客气,直接嗦起了面。
姚青凌看他吃东西,慢慢地喝水。
她说:“……我从不过问大伯的事,他也不允许我过问,他们是把我当成外人的,对我防备得紧。”
应该说,他们紧紧护着自己盘子里的那块肉,同时想把手伸到她这儿来,抢她的肉。
同在一个屋檐下,却势成水火。
“早前姚青绮和侯夫人穿戴奢华,连出行的马车都要讲气派,与侯府的处境截然不同,我便觉得奇怪。却以为姚青绮出嫁在即,是在打肿脸充胖子,目的是让郡主府看得起她,早些下聘。”
“可现在知道了,大伯父利用自己的官职,打起了奇珍异兽的主意……”青凌微微皱眉,“可是他胆子很小,怎么敢?”
若说姚英有那个胆量,有那份头脑,侯府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姚青凌记得她未出嫁的那些年,为了忠勇侯和姚青旭的官职,马氏打点了不少,府里的收支简直是捉襟见肘。
那些送出去的礼,便是扔进河里都能见个水花,而他们却是半分回报都无。
姚家没靠山,世家们根本看不上。
后来马氏也就消停了,不往外送银子了。却天降好事,姚青凌被德阳大长公主看中,去做了国公府的媳妇。
在这之后,侯府得了些好处,但也只是一点而已。
要说那时姚英开始利用奇珍异兽敛财,他为何不送去国公府?
“……所以,忠勇侯如果利用奇珍异兽敛财,应该是最近的事。”青凌思索着,手指轻轻敲着桌子,敲一点,说一点,“且是……有人撺掇他这么做。”
“他身为监正,却是世家们看不上眼的边角小官,便是他想做这门道,别人都看不上他。你想,那些门阀世家,手眼通天,他们要些奇珍异宝,完全可以靠自家门路,何必走他这条道?”
地方官想要往上走,只需门阀世家轻轻动一下手指。好东西流水似的送进他们的门槛,都未必肯看一眼。
蔺拾渊点了点头,“我也是那样想的。”
是有人预先布置了这个局,让忠勇侯见财失节。
可布局的人,目的何在?
忠勇侯只是空有爵位,他妨碍不了任何人。
那么,目的就是——
蔺拾渊看着姚青凌。
两人只是一个眼神,便已心领神会。
姚青凌捏了捏手指:“你怀疑是德阳大长公主?”
忠勇侯犯事,整个姚家都会受到牵连。
德阳大长公主对姚青凌不再有想法,但她不会放弃昭儿。
若姚青凌最终要下狱,那么昭儿就无人照顾,这时候德阳大长公主便可将孩子接走。
再仔细想一想,德阳大长公主已经很久没动静了。是她在悄悄布大局吗?
姚青凌想到此,脸色都白了。
蔺拾渊想了会儿,说道:“不一定是大长公主。”
“这件事,是你先揭发出来的。若德阳大长公主布了这局,她为何没有早些动手?”
“再者……”他顿了下,“夏蝉说了母子蛊的事,大长公主当时为了孩子的命,没有强行带走。若说她为了抢孩子布局,这就说不通了。”
姚青凌抓了抓头发,想不出来是谁要对付她。
“我只知道,金羽绸的事应该与周芷宁有关。夏蝉去成衣店拿衣服时,与她有过冲突,她混淆视线,让夏蝉以为她在那时趁乱换了,但很有可能是在姚家的绣房做了手脚。”
“我之前猜测是周芷宁买通了侯夫人,将金羽绸送进了侯府中。”
昭儿的婴儿服很早就准备了,那会儿侯夫人还没有出事。
侯夫人那么想姚青凌死,用几件小儿衣服就能置她于死地,还能收一笔钱,她当然愿意做。
“可是,侯夫人和姚青绮都死了。她们在去庄子前,似乎对孩子衣服的事一无所知。”
“我一直在想,侯夫人拿住了忠勇侯什么把柄,让他保她们的命。现在想想,马氏知道忠勇侯变卖奇珍异兽,甚至她也是参与其中的。”
与人谈交易,少不了女人。
赵妾上不了台面,侯夫人是正妻,夫唱妇随。
“可是,我后来想了想,侯夫人若将金羽绸送到了绣房,将来若揭发出来,她也害怕因这点小事,牵连出来更大的事。”
“所以,我否决了侯夫人,转而怀疑赵姨娘。她屈居在侯夫人之下,这些年一直被侯夫人欺压,每个月的例银有限。所以,面对周芷宁送来的银票,她一定会动心了的。”
“只是,她没有想到,宫里爆发了大案,要彻查。”
姚青凌忽然想明白了,马氏和姚青绮为什么突然死了。
不是赵姨娘怕马氏再杀回来,而是,她要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在两个死人的身上。
“……就算我猜到这些也没有用了。侯夫人已死,她只要推说是侯夫人做的……”姚青凌说到这里,又摇头,“现在说什么都乱了套……”
她的肩膀微微垮着,眼眸颓丧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侍卫已经将侯府包围起来,明日,他们就要进来抄家了,是吗?”
蔺拾渊喉咙滚动,脸色难看,眸色越来越深,眉毛越拧越紧,似乎给自己戴上了枷锁。
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姚青凌知道他为难,握了握他的大手:“不管是最近还是从前,只要忠勇候做了,就是撞上了。侯府上下,都将因他而面临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