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青凌,你只是救了一只落水的野狗,那狗上了你的船,靠你渡上了岸,他便头也不回,奔向他想要的主子。而你,还在苦苦撑着那艘船,无人帮你,无人给你依靠。”
展行卓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无情的打击姚青凌,叫她看清楚现实。
曾今的他叫她看不起,而今他归来是贵人,她若有点脑子,就该清楚怎么做。
“荟八方能开到现在,是你的运气。但这运气不会一辈子追随你。那铺子若出点事,你拿什么立足?”
他否定了姚青凌拼命争取来的一切。
姚青凌沉默不语,喝了口汤。
她不说话,只是觉得跟这个极度自信的男人无话可说。
“青凌,回到我身边,不只是你有好处,难道你想让孩子跟你一样,被人欺负,无人护着?”
“他生来就是世家子弟,你强占着他,只会毁了他的一生,你给不了他任何!”
姚青凌听到此,终于抬起眼皮看向他:“毁了他一生?给不了他任何?”
她哂笑一声:“一辈子那么长,你何必现在就言定他的一生。你又不是算命的。”
展行卓抿了一口酒,淡声道:“因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
这是门阀世家的天下,无权无势,在这世界根本就没有立足之地。
便是他自己,再怎么讨厌国公府,可他承认,他是沾了国公府的光的。
再看姚家,他们拼命巴结他,不就是因为他可以改变侯府的颓势吗?
青凌静静地瞧着展行卓,唇角勾起嘲弄的弧度:“那……若是昭儿与骁儿争同一个官位,你要给谁?”
展行卓扫了她一眼:“只要朝堂有我的一席之地,你还怕你的儿子坐不上高位?”
他没有说明,就已经做了回答。青凌明白了,也早料到了。
最好的要留给骁儿。
而她的孩子,也会享有尊荣,只是不是最好的。他会保他一生无忧,对昭儿来说,已是莫大的恩赐。
可是,她儿子的尊荣,不需要他给,她自会为他争。
她会将昭儿培养成文武全才,不需要仰仗别人的鼻息,便是靠他自己,也能一步一步,争到他想要的。
青凌哈哈笑了起来。
笑得前仰后合,笑得嘲讽,笑得刻薄,笑得尖锐。
这笑声,把展行卓吓着了。
他拧紧眉:“姚青凌,你高兴疯了不成?”
青凌停了笑,手指轻轻一擦眼尾,擦去她笑出来的泪。
也是心酸的泪,痛苦的泪。
“展行卓,你是在恶心昭儿,还是在恶心我,恶心你自己?”
呵,自己的孩子,永远都屈居人后,允许别人的孩子羞辱他。
他就没想过,等这个孩子长大,发现他的父亲如此区别对待,会想些什么吗?
会对他的性格,他的人生,造成什么样的偏差?
怀疑自己做错了什么,自暴自弃,又或者变得暴戾偏执,怨恨所有人?怪他的娘亲没本事,不受宠?
“我的伯父姚英,和他的妻子马氏,就是他们这样自私自利的人,也都懂得将自己的亲生孩子摆在第一位,费尽心思为他们博取前程。”
青凌的嘲弄的笑容瞬间变得阴沉:“展行卓,你算个屁的父亲,你不配做我孩子的父亲!”
她一把打翻展行卓手中的酒杯。
啪一声,杯子落地,酒液撒了一地,空气里酒香浓烈。
展行卓愣了,空着的手还悬在半空。
这是姚青凌第一次对他动手。
她从言行到举止都粗鲁不堪,完全没有高门千金的仪态风度。
“你——”展行卓惊到说不出话来。
青凌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道:“你既认定了周芷宁,那你就去跟她好好过日子,别来烦我,和我的昭儿。”
“哦,对了,等你做了权臣,你还要给周家‘平反’。那时候,周芷宁就不是官奴婢了,大长公主应该不会再反对你们在一起。何不再忍几年,可千万别无辜了她。”
“我害怕,等你俩修成正果,我便成了那个破坏你们相亲相爱的罪人,被世人唾骂,被你俩这对贱人羞辱折磨!”
贱人?
展行卓气的浑身颤抖。
她一滴酒没喝,怎么疯成这样。
姚青凌看着他铁青的脸,那脸绷得就跟冻着的河面似的。
她心里痛快极了。
反正话都说了,也不在乎多说几句。
“你这般急着要将昭儿认回去,是怕御史骂你无德,影响你的前程?”
“周芷宁成了你的家奴,可她当了你的家,你怕别人说闲话,又想叫我回去给你俩当遮羞布呢?”
“你俩做狗男女做得开心快乐就好,这世道这样乱,谁在乎你俩男盗女娼?何必作孽牵扯无辜呢?”
“姚青凌,你、你简直是……粗鄙不堪!”
完了,她做了生意以后,就学会了男人的粗俗,她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商人混在一起,从前一点美好的影子都不剩下,就只会算计,只会争。
刻薄,嫉妒,毒舌,粗鄙……
眼前的姚青凌,让展行卓陌生。
又不是不给她,只是少一些,只是没有把她放在第一位,有那么重要吗?
展行卓不理解,为什么她就非要和周芷宁比较。
可她没有变得更好,与周芷宁的温柔大度,聪慧可人相比,姚青凌简直是一无是处!
“那正好,这样的我,不配与你坐在一起,你可以走了。”
姚青凌撇过头,懒得再看他一眼。
展行卓也吃不下去了,他怕再说下去,便是他要掀桌打人了。
男人一掌重重拍在桌上,拂袖而去。
鸣鹿在门口与聂芸大眼瞪小眼,亲耳听着里面的吵架声。
见展行卓出来了,他赶紧跟上去。
上了马车,鸣鹿一脸不解:“爷,怎么姚青凌越吵越有劲儿,这不对啊……”
展行卓的心情坏透了,烦躁道:“有什么不对,不对的是她姚青凌!我都愿意重新接纳她,她一个商女,竟然来羞辱我!”
他攥紧了拳头,后悔就这么出来了。
从前他在吏部时,有个员外郎,他说在他家,他说一不二。
那员外郎说,他的秘诀就是打,谁不听话就打,便是正妻让他不高兴了,也要去罚跪祠堂。
展行卓觉得,他就是太惯着姚青凌,一点点纵容了她,才叫她误以为她就是天。
鸣鹿吓得不敢说话了,垂着脑袋握紧了手。
这时候,地上的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马车行驶得很慢,炭火就快熄灭,车厢内也越来越冷。
展行卓却被这冷意,激得冷静了几分。
他看一眼鸣鹿,一脚踢过去:“哑巴了?你不是有事要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