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当然大伯母是主子……”一道沙哑低微的嗓音悠然响起。
马氏一骇,抬头朝床边看去,只见何茵挑起账幔,叫人能看清楚床里面,也能让床上的人,看清楚外面。
姚青凌看着马氏,挤出一抹虚弱的微笑:“可是这木兰院,我是主子……大伯母,这是我的丫鬟,若是冲撞了你,只能请你谅解,她们只是为我心急。”
马氏唇角微微抽搐。
怎么没死,还活了?
刚才看她时,分明死气沉沉,只吊着一口微弱气息了。
青凌道:“托伯母洪福,青凌母子平安,顺利生产。”
与此同时,一声并不响亮的啼哭声响了起来。
把人都吓了一跳。
姚清绮瞪大眼睛,看着襁褓里的婴孩。
生下的不是死胎吗?
刚才还见着浑身青紫的!
青凌说:“把孩子抱来我看看。”
楼月和夏蝉都是姑娘,没抱过婴儿,稳婆小心翼翼地抱起了孩子到床边。
青凌侧头,看着皱巴巴的孩子,虚弱地笑了笑:“男孩女孩?”
稳婆说:“回姑娘,是个男孩。”
青凌点点头:“男孩女孩都好,都是我的。”
她似乎在刻意强调这一声。
又说:“大伯母,这屋子里都是血腥气,辛苦你一晚上了,都回去休息吧。”
马氏咬了咬牙。
她守了一晚上,就等这个结果吗!
可,不走又能怎样?还能现在把姚青凌掐死了吗?
马氏只能带着姚清绮和马佩贞走了。
刚出门口,发现下了大雨。
扑面而来的土腥气。
马氏刚才闻了一鼻子血腥味儿,这下又闻了土腥味,难受得想呕吐。
她没好气道:“打伞的呢!”
一个小丫鬟忙擒着雨伞上前:“夫人,在您后面呢。”
马氏狠狠瞪她一眼,甩着帕子回自己的丹桂院。
姚青绮揉着胀痛的额头嘀咕道:“现在她没死,不代表之后就没事了。”
她还有一手呢。
回眸,远远地瞧一眼屋子里亮着的灯光,唇角勾起。
马佩贞拧着眉:“姑母,你们没有发现,那孙妈妈不在屋子里吗?”
马氏步子一顿,从脚底升起寒意,直冲她心口。
方才只顾着看姚青凌和那孩子死没死,都以为那稳婆成功了,就没留意。
她按了下胸口,镇定道:“没事。我看那孙老婆子狡猾得很,做完了事就跑了吧。”
后面那两个稳婆不是进去了吗?
马佩贞摇头:“我看没这么简单。”
“若那孙妈妈怕事,做完一切就趁着人多手杂赶紧溜了,她就不怕姚青凌事后算账?”
姚清绮白了她一眼道:“孙老婆子以为那姚青凌死了。既然她已死,谁来算账?她不过是胆小怕事,想保全自己。”
这些眼皮子浅的老婆子,既贪婪又没脑子,能指望她们什么。
马佩贞无语地摇了摇头。
她知道姚清绮出主意,要在姚青凌生产这天,让她死在这场生育里。
可她太小看姚青凌了。
姚青凌的命,可不是一般的硬!
她以为今晚姚青凌突然生产,几个丫鬟没在跟前盯着,就是老天给她们的运气吗?
高兴得太早了。
错了,姚青凌不但没死,还母子平安!
也许老天想要死的,不是姚青凌,是某些人。
马佩贞还想在侯府依靠马氏,毕竟这侯府就她一个亲人可以靠。
马佩贞提醒马氏:“姑母,姚青凌醒了,她事后若是要查起,咱们还是要早做准备。还是派人找一找那孙妈妈吧。她的家人住什么地方?”
马氏回头深深看一眼侄女,点了点头。
不管后招有没有用,还是得先做好准备。
输了这一次不要紧,只要她还在侯府,就还有下一次。
木兰院内,姚青凌只醒来一会儿就又睡过去了。
她出了很多血,整个人亏得厉害。
何茵开了药方,又和几个大夫仔细商量过,确定这药方适合产后大虚的妇人,这才去抓药。
却在这时,门房领着何御医来了。
何茵给他行礼,手指比画起来:“父亲怎么来了?”
何大夫也说:“是啊,大哥,这一大早的,谁给你传的信儿?”
何御医显然是从被窝硬给人挖起来看诊的,眼屎还在眼窝里。
他没好气道:“国公府派人来敲我的门!”
区区一个姚青凌,无官无禄的,哪里请得动他。就算是他亲女儿来请他都不可能。
何大夫与何茵对视一眼,大长公主?
除了何茵,其他人也是一脸疑惑。
她们都没有派人去通知国公府,侯夫人吗?
可是,她做的事儿还怕人揭穿呢,难道是故意做这一手,挽救她的失败,让她有理由狡辩?
何御医给姚青凌重新诊脉,再看过何茵写的药方,在里面又添了一味药材。
“区区一名产妇,要这么多人看护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宫里的娘娘。”何御医嗤之以鼻,看完人就走了。
看起来大清早把他叫醒,起床气很严重。
屋顶,蔺拾渊此刻已经浑身湿透。
他不放心姚青凌,尽管非常讨厌国公府的人,还是去走了一趟。没亲自现身,叫了个打更的去传话,亲眼见着国公府的门房跑进去传话,才放心离开。
何御医这等人物,官阶虽不高,却是皇室御用的,若非大长公主这等身份的人,其他人是请不动的。
天空完全放亮时,蔺拾渊才离开。
他回到自己租住的府邸。
蔺俏正在院子里练枪法,看见浑身湿透的蔺拾渊,诧异问道:“哥哥,你一早的,是一晚上没回家呢,还是刚出去淋雨又跑回来了?”
蔺拾渊摸了摸她脑袋,说:“你的姚姐姐,生了。”
说完,往屋子里走,感觉像他也生了个孩子,浑身脱了力似的累。
蔺俏眼睛睁得大大的,被雷击中一样惊呆了,不敢相信。
这么快就生了?
她拎着长枪跑进去:“哥哥,是真的吗!”
蔺拾渊刚脱下衣服,露出劲瘦的上半身,蔺俏早习惯他这样,没回避,只顾追着问是男是女,长什么模样。
“漂亮吗?几斤几两?”
“我记得海婶子家的媳妇生的三斤,就只有二斤六两重,海婶子怕他活不了,就给他小名取三斤。”
蔺俏说的海婶子是在梧州城的邻居。
这年头,普通百姓都吃不饱饭,孩子生下来能活着,能养活,就已经很满足了。
蔺拾渊见妹妹大大咧咧的一屁股在他房里坐下了,拧了拧眉毛,将她拎起来赶出门外。
“多大了,聂芸没教你要敲门才能进,回头我罚她。”
蔺俏吐了吐舌头,回嘴道:“咱们南边长大的不都这样。”
南边天气热,男人们都爱光膀子,别说军营,就是她那住的村子里,男孩们八九岁都还光溜溜的不穿衣服呢,蔺俏早就看习惯了。
再说了,聂芸姐姐以前不也常看他光着膀子耍枪弄棍的。
那时候怎么不见他穿件衣服?怎么不说避嫌?
“哥,你来了京城后,规矩越来越多了。”蔺俏靠着墙吐槽,“穷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