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芷宁郁郁寡欢了一天。
姚青凌明明应该跟她一样,不,比她还惨,她应该成为罪奴的!
她出卖侯府,给自己换了一身诰命夫人,居然还能受邀入宫参加宴会。
呵,入宫而已,曾经她多次入宫,宫中的每个角落她几乎都走遍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值得这么多人念叨吗?
周芷宁扫一眼隔壁一桌,满脸不悦。
陶蔚岘给她倒了些酒,说道:“那些只是无知妇孺。她们见识得最多的,不过是去了谁家府宴。姚青凌是商女,成了第一个参加宫宴的,就成了她们崇拜的。”
周芷宁沉了一口气,捏着酒杯喝闷酒。
心里说:你不懂。
其实她心里真正在意的,并非那些夫人们艳羡姚青凌,她在意的是展行卓怎么想。
周芷宁早就发现,展行卓心里是有姚青凌的。
他已经尽力克制,不在她的面前表现出来。可他越是克制,她就越能感觉得到。
曾经的姚青凌,在他的眼里一无是处,只不过是个需要他照顾的小女人。他总是以为姚青凌依恋他,爱慕他。
就连和离,也不过是争风吃醋的赌气,早晚会回到他的身边。
可是,姚青凌的改变,一点点地推翻了展行卓的固有想法。
展行卓开始重新审视这个女人。
当一个男人,开始审视这个女人的时候,就代表这个女人,在他的心里生根了。
姚青凌越是改变,对男人来说,就越是惊艳。
以至于展行卓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对周芷宁冷淡了,敷衍了。
他早晨换了好几件衣服,说是参加宫宴不能失礼。但他是展国公府的二爷啊,什么时候穿过破旧衣服。他那般打扮自己,不过是想要在宫宴上,见到姚青凌时,让她觉得他好看。
陶蔚岘见她还是闷闷不乐,拍了拍手掌。
忽然,店内灯光悉数熄灭,四周嘈杂声响,店客们刚要质问店家,一盏盏各式各样的灯笼亮了起来。
最后一盏灯,形体巨大,摆在一楼正中央,随着灯火亮起,那灯笼旋转起来。
灯笼有六面,六幅画上,骑马的少女一起一伏,笑容明媚,像是跑向蔓延无际的天边。
“这不是……这不是去年中秋的灯王吗?”有人指着那盏巨灯激动说道。
元宵节本也有灯王展示,只是突然下大雨,没有来得及展示。众人都在遗憾,却不想在这永安楼里,也能欣赏一场灯宴。
“还是有所不同的。我记得去年的灯王,上面画着的是游鱼图。”
“欸,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只是,这画上的女子是谁呀?”
众人伸长了脖子,仔细看着那少女,美得像仙女一样。
陶蔚岘微微笑着看向周芷宁,神色得意:“你可还记得,那人是谁?”
是少女时期的周芷宁,盛京城的第二美。
那时候的她是周太傅家的千金,明媚动人。春日宴上,她踏马纵歌,引来无数青年才俊的目光,送给她的花可以装满几个花篮。宴后,又有无数文人墨客写诗赞美她的美貌,她的才情。
那时候的周芷宁,要多耀眼就有多耀眼。
根本不是现在这样,出门还要戴一方纱巾,见了贵人要行奴婢礼……
周芷宁看着灯上的少女,眼睛湿润起来。
一方手帕递过去,男人温柔道:“芷宁,不必沮丧。在我的眼里,你从来都没有黯淡过。你只是一颗暂时蒙尘的珍珠。”
尽管男人动机不纯,可他的花言巧语,总是令女人愉悦的。
周芷宁捏着帕子擦了擦眼睛,轻轻吸了吸鼻子,她很快就将情绪调整过来。
“这灯王要百金才能购得,你就这么买来,难怪申国公要骂你。”
陶蔚岘无所谓道:“只要你喜欢,区区百金有何所谓。”
“元宵节,你不去宫里,也不在家陪你家人。你来陪我,我也没什么好脸色给你看。陶蔚岘,你对我失望了吗?”
男人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周芷宁的脸上,热烈得明目张胆:“芷宁,我知道你想念太傅他们。老师不在你身边,行卓兄去了宫里,你的身边只有一个骁儿,我怎么舍得。”
周芷宁被他火辣的目光盯得羞涩,微微垂下头:“别说了。”
陶蔚岘的手摸在她的脸上:“芷宁——”
“周姑娘!”鸣鹿不合时宜的突然出现,陶蔚岘连忙将手缩了回去。
他神色泰然,那手背在身后,淡淡看向鸣鹿:“鸣鹿,你怎么在这儿?”
对方毕竟是国公府的公子,鸣鹿虽然很不爽,可还是跟他行了一礼,然后对着周芷宁道:“姑娘,二爷回府,见你不在家,特意出来接你。二爷此刻正在外候着呢。”
他往外瞥一眼,语气微冷。
周芷宁呼吸微微一窒。
她以为展行卓再也不在乎她了,他竟然出来接她?
是放不下她,提前从宫里出来了?
外面下这么大雨,他特意出来接她?
这让周芷宁欣喜万分,一下子就忘记了刚才的不快。
但也同时,她心虚难受。
周芷宁飞快地看一眼陶蔚岘,然后提起裙子:“我们快走,别让行卓哥哥等着。”
一下子就把陶蔚岘抛在了身后。
待出了厢房门,她的脚步却反而缓下来,好像刚才的急切,是为了摆脱陶蔚岘的纠缠一样。
她看一眼鸣鹿,低声说道:“鸣鹿,我在为信王做事,这件事行卓是知道的。”
她从袖间掏出一锭银子,递给鸣鹿。
鸣鹿瞅着那锭银子,声音闷闷的:“姑娘是何意?”
周芷宁道:“金满堂与申国公府做生意,我身为管事,有应酬在所难免。这事到了行卓哥哥的面前,我也是这样说的。”
“他体谅我的难处,他能谅解我,可是到底会让他不快。你是他跟前最贴心的,想必也不希望看到他不开心吧?”
鸣鹿抿了抿唇。
可他是二爷的忠仆。
周芷宁看他一眼,将银子塞进他手里,再说道:“鸣鹿,二爷与展国公府的关系,你是知道的。国公府有世子爷,二爷就能靠自己起势。”
“可是,因为我的关系,二爷不肯给国公爷低头,我心里是愧疚的。我总想补偿他,回报他。他在朝堂势单力薄,我便想着,与信王、陶家的关系再亲近些,这样一来,申国公和信王在朝堂中能给他些许助力,让他不至于那么辛苦。”
“鸣鹿,你也知道的,如今蔺拾渊已成了朝堂上的新贵,二爷在洛州立下的大功,如今还有谁提起?”
她眼眶微红,又委屈又心酸。
鸣鹿便觉得,周芷宁忍辱负重,都是为了二爷。
他捏了捏银子,点头说:“周姑娘,我不会跟爷说的。这银子你赚来不易,送去给北边吧。”
银子又回到了周芷宁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