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行卓微抬下巴,淡声道:“你一个打杂跑腿的,竟也能进朝堂。不过,这辈子应该也就到此为止了吧?”
他垂眸,扫一眼蔺拾渊所站的位置。
即便有上朝的资格,也不过是殿外的听众,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那道高高的红漆门槛,他永远都别想迈进一步。
“蔺拾渊,本官记得,你原先是罪将?”
展行卓讥讽的勾起唇角,眼底闪着恶毒的挑衅。
就这种男人,也配姚青凌给他笑意?
他会叫他从哪里跌倒的,就滚回哪里,再也爬不出那深渊!
蔺拾渊平静地与他对视:“皇上已赦免下官的罪,若是侍郎有别的想法,可与皇上去说。不过下官也记得,展侍郎因何而去洛州。”
“展侍郎,你也要小心啊。”
展行卓捏紧手指,眼底迸出寒光:“蔺拾渊,嘴上逞能,并不能让你看起来很威风。你不过是一介武夫,在这朝堂,只是个站岗的而已。”
他讥诮的唇角翘得更高了,扫一眼远处吹动的树梢,“是不是想起从前,在城门口当守城大头兵的日子了?”
蔺拾渊任他说得再难听,都不为所动。
他淡声道:“做大头兵也挺好,我若不让谁进城,谁就不能进来。我若想搜查谁,便是大人你,也只能下马车来。”
展行卓不屑地哂笑一声。
又有其他官员走来,笑吟吟的面相,一看就是来恭喜展行卓的。
展行卓高傲地扫了眼蔺拾渊,唇角讥讽勾起,转过身用屁股对着蔺拾渊。
几个官员围着展行卓,他出尽风头。
蔺拾渊不屑的扯了扯唇。
他看展行卓身形,脚步轻浮,步子徐缓,不过是强撑沉稳。
他给出四个字——外强中干。
下朝之后,蔺拾渊便去了兵部衙门办事。
展行卓则因刚回京,皇帝准许他休整几日。
赏赐如流水般进了新府。
回到了新府的展行卓,看着摆在院子里的赏赐,心里没有半分喜悦。
事实上,他恍然发现,无人可以分享这喜悦。
若没有和离,姚青凌还是少夫人,她看到这些东西,该多高兴?
他是什么都不管的,姚青凌大概会欢欢喜喜地叫下人们抬到库房里,她再挨个打开箱子清点。
清点完后,她会叫厨房准备一桌丰盛菜肴,与他庆贺。
夜晚,她会娇俏地缠着他……
一阵风吹来,将男人的遐思打断。
男人眼眸一黯,忽地感觉心里空荡荡的。
他抬头看晃动的树梢。
他二十岁中探花,之后便因与周芷宁牵连不清,得不到重用。
他嘲笑蔺拾渊只能站在殿外风吹日晒当站岗的,曾经的自己,又何尝不是?
若不是与周家牵连,他甚至不需要去洛州,就可以位极人臣,无数官员看他脸色,门下有众多学生,赏赐更会源源不断进来。
而不是像现在,去洛州辛苦半年,才有这番肯定。
他是在怪周芷宁拖他后腿了吗?
当然不是,只是难免有所比较。
只是,这是他选择的路。
不靠国公府,只凭自己的本事,受到皇上与朝臣的肯定,将来,他还会走得更远。
男人拿起一块晶莹剔透的鱼形玉佩,微微眯起眼,对着阳光审视。
管家弓着腰背,在一旁请示:“二爷,这些东西,奴才叫人送到库房收起来?”
展行卓侧头淡淡看他一眼:“不用,去给我备马。”
管家一愣:“二爷,您刚回来,就要出去?”
展行卓没说话,管家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赶紧去马厩。
展行卓又去了一次蘅芜别院。
别院的门房道:“周姑娘去了金满堂,还未回来。”
展行卓微微蹙眉,信王还真让周芷宁做起了奴婢,抛头露面去了?
他再折返去金满堂。
蘅芜别院和金满堂都在东街,马车很快就到。
男人下了马车进去,店铺内装饰豪华,所卖物品也都是上等货色,便是最廉价的东西,在普通店铺内都属于上品了。
可是铺子里生意不算很好,伙计们拿着抹布擦灰,倒是把货架擦得光亮。
周芷宁不在前堂。
掌柜的引展行卓去后院,却在门口又吃了闭门羹。
织芸守在门口,说:“姑娘正忙着见客,暂时不见二爷。”
展行卓心知,周织宁还在跟他闹脾气,找理由不见他。
他倒也没甩脸,径自走去隔壁酒楼,留下话说,晚上与信王几人聚一聚。
厢房内,周芷宁得知展行卓留了话就走了,气得又掉起了眼泪。
“他是不是有了儿子,就真的不在意我了?”
信王扫她一眼,对女人的眼泪不耐烦。
信王已经听说姚青凌生了个儿子,只是身子不好,靠百年人参吊着一口气,不知什么时候就香消玉殒了。
信王派人送了礼,她的丫鬟代为收下,送了回礼。
他没亲自去侯府见她一面。
刚生完孩子的女人,最是丑陋不过。姚青凌又半死不活的,大概与腐尸无异了。
他还是觉得,那幅横卧巨石的画像更好看一些。
信王淡声道:“姚青凌血崩,从消息来看,大概也活不久了。你又何必与一个将死之人计较。”
“那毕竟是他唯一的儿子,亲生的。”信王着重后面那三个字,提醒周芷宁,又说道,“他去见一面,这是父子伦常。你在这时候跟他闹脾气怄气,你觉得他高兴,还是不高兴?”
信王觉得展行卓对周芷宁还是太宠溺了。
得知她回了蘅芜别院,连夜去瞧她,她给人吃闭门羹。
如今又来找她,她还是矫情不理,人家走了,又怪得了谁?
换做信王,他早就不理这女人了。
都是惯的。
信王又说:“周芷宁,事到如今,你还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吗?”
周芷宁擦着眼泪抽噎,闻言一怔,脑子里迅速浮现答案——她是官奴婢。
不是风光无限的太傅之女,不是名满盛京的才女,就只是个官奴婢。
她垂下眼角,泪水盈在眼眶里,泫然欲坠,却怎么都掉不下来。
她忽然觉得浑身冷得厉害,双臂抱紧了自己的身子。
信王冷眼瞧着她,嘴里说的是最现实的话。
“展行卓如今贵为侍郎,皇上眼里的红人。出身国公府,母亲是德阳大长公主。就算他和离,也多的是女人想做他的新夫人。”
“他多一个儿子又怎么了?”
“周芷宁,若你还想要展行卓,就正视你们之间的差距,讨好他。”
他哂笑起来,“你从前不是惯会扮可怜让他心疼的吗?如今怎变了性子,跟他闹脾气了?”
他微微侧头,嘲弄的目光落在周芷宁的身上:“学姚青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