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座位首端之下是妃嫔,然后是王孙重臣,女眷们在后面,而姚青凌的座位,在女眷的末端。
这些诰命夫人中,只有青凌一个人是商女。
她往帝后座位看过去时,远得几乎看不清皇帝长什么模样,更不要说听清楚皇帝说了什么。
她跟着别人的动作,别人举杯,她也便拿起面前的酒杯,咧嘴微笑。
然后,默默吃面前的菜肴。
说真的,这菜再好的味道,过了那么长时间早就冷透,连口热汤都喝不上。
难怪这些贵人们个个都“端庄”,一盘菜吃一口。
青凌算是见了世面,瞧着眼前的轻歌曼舞,手指轻轻敲着节拍。
乐伎们的表演还是很不错的,比瓦舍中的好看很多。
她目光随着舞娘的翻转游动。
舞娘手中举着一把琵琶,边弹边跳跃,轻灵欢快,丝带在风中翩飞,像是奔月的仙女,直奔皇帝而去。
她年轻,漂亮,身段婀娜,男子们的目光无不黏在她身上。
青凌想,举着琵琶还要跳出这样美的舞蹈,必定下了很多苦功。
她这一跳,不是奔月,是要奔着后宫去的。
少了一位淑妃娘娘,后宫蠢蠢欲动,前朝大臣们也蠢蠢欲动,不知道这是哪家的女儿……
正在青凌思忖时,目光不期然地与蔺拾渊撞上了。
他是此次皇宫大案的大功臣,整个前朝最亮眼的男人,给他排的座位自然是靠着皇帝的。
隔了这么远的距离,青凌就没想过他会看过来。
男人眉眼淡淡,目光只在青凌的脸上落了一瞬就挪开了。
青凌唇角微翘了下,捏着酒杯小嘬一口。
别人看不懂,可蔺拾渊的眼神,是觉得她人家美女看太多了,他不高兴。
这人也真是的。
她看女人也管。
他不正常,那么漂亮的小美人儿,他不去看人家,瞧她做什么?
蔺拾渊面不改色,淡漠地抿了一口酒,目光淡淡瞧着舞蹈。
还以为姚青凌会特意看着他,有没有跟其他男人一样,色迷迷地盯着人家瞧,却不想她根本没有那样的想法,看得比他还起劲。
男人莫名地被她逗笑,有些绷不住,唇角微微勾起。
这时,对面斜侧,信王的声音传过来:“蔺侍郎常年不苟言笑,此刻竟然笑了。可是觉得这舞蹈好看?”
被点名的蔺拾渊身形微微一顿,不用看也知道,其他人,包括皇帝都看向他了。
蔺拾渊道:“下官不懂乐理,也不知舞之美,只是觉得这乐声好听,好像能愉悦心情。”
那舞女停下了舞蹈,抱着琵琶先与帝后行了礼,再转向信王和蔺拾渊行礼,开口道:“这是澜儿自编的仙乐舞,在各位面前献丑了。”
女人嗓音娇柔,眉眼如横波,一举一动都勾动男人们的心。
皇帝来了性质,问:“你是哪儿人,叫什么名字?”
女人柔柔的,一一回答。
然后,一位大腹便便的臣子从席间走出,给帝后行礼后说道:“这是臣的小女,叶澜,自幼便喜欢诗词歌舞,尤爱音律……”
之后是好一段夸。
可席间的人都是人精,谁家会舍得将自己女儿当歌舞伎培养的。
那叶澜分明就是他豢养的瘦马,收作女儿罢了。这是趁着机会,献媚来了。
嘲弄的眼神划过来,那老臣也不生气,反而很是笃定,皇帝会收了这女子。
周皇后微微蹙眉,看一眼皇帝神色。
一看便知,皇帝是中意此女子的。
可这等妖里妖气的女人,岂能入宫?
周皇后不悦,想了想,突然开口:“蔺侍郎可曾娶妻了?”
蔺拾渊一愣,回话:“臣前半生厮杀战场,近年多有漂泊,还未有娶妻打算。”
周皇后道:“如今你已是侍郎,身居高位,多的是女子倾心于你。蔺侍郎年纪也不小了吧,是不是该考虑成家了?”
蔺拾渊心想皇后该不是要将此女子送给他,他余光往姚青凌那边瞥。
姚青凌听不清楚前方发生了什么,只看见一个大肚子老男人和那抱着琵琶的女人,对着蔺拾渊说了什么。
但姚青凌虽看不清前面发生什么,可看其他人玩味的表情。
该不是皇上要送女人给蔺拾渊?
姚青凌看过的话本子里,就有这样爱做媒的皇帝,乱点鸳鸯。
青凌咬了咬牙,着急蔺拾渊是怎么回答的。
这舞女跳舞虽然好看,毕竟只是个舞伎,赐给蔺拾渊当小妾吗?
蔺拾渊要这样的女人做小妾吗?
前方,蔺拾渊起身作揖,回周皇后的话:“娘娘,微臣是个粗人,叶澜姑娘金贵,微臣不敢高攀。”
信王开口:“蔺侍郎平时生活无趣,家中若多个美人照顾,宜身宜心,岂不美哉?”
话音落下,席间响起笑声。
这宜身宜心,暧昧无比,也就信王这等风流人物的嘴里说得出来。
蔺拾渊压着心头火,阴沉沉地扫一眼信王。
周皇后笑着说:“信王,你胡闹惯了,蔺侍郎可不是你这样的浪荡子,随你编排。蔺侍郎是朝中重臣,少开人家的玩笑。”
信王捏着折扇对皇后方向行了个礼,不再说话。
展行卓眉眼微动,对着蔺拾渊道:“常闻跳舞辛苦,叶澜姑娘连这种非常人能吃的苦也吃了,又有什么苦是吃不了的?蔺侍郎尽管放心,再说你如今贵为侍郎,那些俸禄,养一娇妻足够。”
蔺拾渊看展行卓一眼,对着皇后行礼:“微臣府中尚有一个妹妹。臣与舍妹相依为命,臣感怀从前……”
他说了一大段话,大概意思就是之前常年在战场,疏忽对妹妹的照顾和管教,以至于妹妹脾气骄纵。他怕叶澜去他府上,两人相处不来,他既不愿亏负妹妹,也不愿辜负叶澜姑娘,请皇后再做考虑。
席中,谁都知道蔺拾渊像把刀子一样直来直去的脾气,他不会像文官那样委婉拒绝。
话还没说完,那叶澜姑娘就红了眼睛,抱着琵琶对帝后行礼,匆匆退下了。
青凌只看到那姑娘似乎要哭了。
她摸了摸鼻子,悄悄往蔺拾渊那边扫去一眼。
这是干嘛了?
叶澜这番时态,把叶寺卿架在火上烤一样。
这是在扫皇帝的兴致,偷鸡不着蚀把米。
叶寺卿跪下来,说了一番告罪的话。
皇帝不耐烦了,冷着脸一挥袖子说倦了,就起身走了。
周皇后面不改色,吩咐下一个节目。
但她也没有再多待,小坐了会儿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