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腾的人群在这一刻安静下来,众人屏息凝神的凝望着那一道纤弱的身影。所谓肤如凝脂,唇赛点朱,面似月下白玉,腰如风中杨柳,说的大抵就是如此了。
其实在听南心中,她从不觉得自己的容貌有多上乘,毕竟自己上头的四位姐姐,可是一个赛一个的国色天香,花容月貌,若单论相貌来说,她是远远比不上自己的四位姐姐的,充其量也只能算是小家碧玉。
若论大家气派风姿,她比不上大姐;若论肤色,她比不上二姐;若论眉眼,她远远没有三姐那样令人印象深刻;说起四姐,别看她一天跟二姐吵吵闹闹,逼急了什么脏话都说得出口,可一旦她静下心来,潜心钻研诗词歌赋,就算是云阙之上的谪仙,也比不得她从指缝流露的一丝仙气。
综上所述,她是真的不觉得自己的容貌有多出众,许是这些村民没见过世面,但凡他们去京城里瞧一瞧,也不会在此时惊讶的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人群足足安静了有半炷香的功夫,才渐渐回过神来。她疑惑的看向女人,偏头问道:“叔叔婶婶,请问是发生了什么吗?”
女人面上流露出一丝尴尬,但又很快被隐藏好:“噢,没事没事,大伙儿都是来看望你的。”
“是么,那南方便在此谢过诸位了。”
说着,她勾唇一笑,眉眼轻轻一弯,恰似春风拂月,令人心头荡漾。
众人哈哈一笑,方才的剑拔弩张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既然见也见过了,南方姑娘确实是花容月貌,既然这样,那我们就不多打扰了。”
说完,人群一哄而散,几名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还依依不舍的回头望了好几眼,才肯离去。
完事后,她正当继续回房中休息,不经意间回头一瞥,突然发现小男孩正站在院子里,定定的望着她,眼神中带着一丝痴傻,呵呵笑着。初晨的斜阳落在他的衣襟上,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竟然在小男孩的眼神中,发现了一丝一闪而过的怜悯。
这不像是一个小傻子所表现出来的情绪。
她身形一顿,回过身来望着面前的女人,看了看小男孩,最后又将视线落在她身上。女人被她的眼神看得有点发毛,忍不住问道:“姑娘可还有事?”
她轻轻一笑:“噢,没事。只是突然发现婶婶的孩子跟您并不相像。”
女人脸上明显闪过一丝惶恐之色,不过又很快被她隐藏好:“嗐,姑娘,这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天下哪有孩子不像娘的?”
听南垂下眼帘:“许是我眼花看错了,婶婶别介意。”
用过早饭后,听南本想出去逛逛,但女人看的实在是太严,总有各种办法不让她出去,为了不引起怀疑,听南也只能待在院子里。
七月盛夏,日头正当毒辣,偶尔一阵微风吹来,也是带着一股热气的。听南百无聊赖的坐在藤椅上,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摇着蒲扇,目光落在桂花树洒下的那一片阴影中,一个小男孩正蹦蹦跳跳的踩着地上的斑影空隙。
类似于女孩儿们玩的踩格子的游戏,小男孩抬起一只脚,每跳一下都能精准的落在阳光缝隙上。
听南似有似无的轻笑了一下,抬头望向碧蓝的天空。她将自己的玉簪留给了姐姐,此时她们应该已经能猜出她计划的这一切了吧?
她托吴钦弄来的假死药最多可以让她在昏死七天的时间,七天一过她便会醒来,而吴钦需要在她姐姐来查看确认之后将她重新挖出来,否则她便只能活活埋死在地下了。
其实她做这一切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让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而张心缊,必须是亲眼见证她下葬的那个人!只有这样,她才能安心处理接下来的事情。
她现在虽然到了南山庄,但行动受限,只有在恢复了自由之身后,才能着手开始调查。
不过在这之前她还有一个疑问,吴钦按照计划将她丢到村庄,自然会有人将她捡回去,但是,吴钦他人呢?虽然三姐说他会在暗处保护她,但目前也只能等他主动联系她了。
祖母……还活在这世上吗?
祖父又被安葬在哪里?
还有五皇子允晨……只希望祖母能够留他一条性命,不然,她此行的价值便折损了一半。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小男孩已经换了一种游戏了,他蹲在地上,小小的脑袋埋在膝盖下面,一动不动望着树根的方向。
她旋即起身,从灼热的阳光下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来,轻声问:“你在干什么呀?”
小男孩没说话,只望着她便笑得眉眼弯弯。
听南也笑笑,循着他方才的视线望去,原是成群结队的蚂蚁顺着地缝一路不知绵延向何方。她抬头望向天空,用蒲扇遮挡了一下刺眼的光线,此时蓝天白云或许明日便是倾盆暴雨了,夏季的气候从来喜怒无常。
“明日可能要下雨了哦。”
小男孩闻言抬起头,眼巴巴的望着她。
她抿嘴一笑,故意说到:“可能还会打雷呢,你害怕吗?”
果然,他听到‘打雷’两个字,瞬间便咿呀叫了起来,眼中满是惊恐。
见状,听南笑出声来,安抚似的用蒲扇轻轻拍了两下他的小脑袋,说道:“你要是害怕的话,可以来房中找姐姐呀,总有人会保护你的。”
他愣愣的,既没点头也没摇头,而是自顾自埋下脑袋,低头望了一会,便又抬起头来,笑得见牙不见眼。
听南轻摇着手中的蒲扇,微微的凉风略过她自己,径直扫在了小男孩身上。她想了想,说道:“姐姐教你玩一个游戏,好不好?”
他抬起头来,弯眼笑着拍了拍手,仿佛在说“好呀好呀”。
听南随手捡起一个树枝,在地上横竖划了几道杠,形成了一个潦草的棋盘,紧接着,她又在交叉点画了一个小圆圈,说道:“这个小游戏在姐姐的家乡所有的小孩子都喜欢玩呢,因为很普通,姐姐教给你,好不好?”
小男孩愣了一下,片刻后又笑着拍了拍手。
听南用树枝在方框外围比了一下:“这个方框孩子们喜欢称作棋盘,这几个小圆点叫做星位,中间这个叫做天元,这个小游戏叫做围棋。”
她一字一句的给他介绍着,时不时抬眼看一眼他的神色,跟之前并没有区别,仿佛在很努力的听着。
她继续说道:“这个游戏很简单,就是我走一步,你走一步,通常第一步呢,我们习惯下在星位,因为这样更有利于我们后面形成三角的区域……”
……
听南叨叨跟他讲了一下午的时间,起码重复了不下五遍规则,也不知他最后听没听懂,反正她也是不抱希望。
用过晚饭后,便各自回了各自的房间,夜间突然刮起了大风,一场暴雨蓄势待发。她打开纱窗,夹带着丝丝凉意的夜风瞬间灌进了屋子,吹灭了桌上放置的一盏油灯,整个屋子瞬间灰暗了不少。
听南定定的望着那盏熄灭的油灯,想了想还是将窗户敞开,更衣过后她便上床休息了。
到了后半夜的时候,她是被一声闷雷给惊醒的,她睁开眼,屋里已是一片黑暗,偶尔有一道闪电划开片刻的光亮。
原本关好的房门也被大风给刮开了,此时正一下一下撞击着墙壁,一些风雨顺势灌进屋内。她披了一件单衣,起身去关好房门,就在这时,一声闷雷在天边轰鸣大作,闪电几乎划破了半边天,这一刻,黑夜顿时被照亮的如同白昼。
她心中一惊,显然也被吓了一跳,不知想到了什么,她正欲关门的手一顿,想了想还是点燃了火烛走了出去。
黑暗中,被狂风刮开的房门砰砰直响,一下又一下重击在心上,闪电偶尔撕破黑夜的幕布,然而带来的却不是重生后的黎明,而是又一次更加漫长的黑暗。
他不知道下次电闪雷鸣过后,他看清的究竟是山林间的野兽,还是人面兽心的恶魔,毕竟这个村子里多的是吞人不吐骨的的怪物。
然而,当下一次闪电亮起的时候,他却看到了一簇燃烧在茫茫黑夜的火苗,狂风有一次掀起,听南小心翼翼将其护在身前,擎着烛火过来,明亮的灯火映射在他眼里,灼得他眼睛发疼。他带着恐惧,带着慌乱,拼命往墙角缩瑟,嘴里咿呀不清叫着什么。
“别怕,是我。”
听南安抚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似有一种魔力般竟让他惶恐不安的心安静下来。他缓缓抬起头,用小心翼翼的眼神去看她。
然而在这时,一阵狂风吹进屋里,直接吹灭了听南手中擎着的烛灯,一切又回归了黑暗。
“跟我走吧。”
她的语气很平淡,但往往最真挚的感情是不需要表现出来的,只要你的心是真挚的,旁人就会不由自主的信任你。
听南牵着小男孩的手腕,回到了房中,屋里只有一张床,所有俩人今晚只能挤一挤了。给他盖好被子后,听南又转身去关好了窗户,紧紧锁好了房门,这才回到床上。
这下雷声相比之前果然要好些了,不过小男孩的恐惧之心似乎并没有因此而彻底安定下来,在一声声闷雷中,他还是下意识的缩瑟了一下身子。
听南伸出手捂住了他的耳朵,轻声说道:“没事,等你下一次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切就都停止了,睡吧。”
或许是被窝里传来的丝丝暖意唤起了他身体里隐藏的疲惫,他竟然真的听了她的话,开始尝试闭上眼睛,这一觉,果然睡得异常安详。
等听南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清晨了,她迷迷糊糊睁开眼,身边的被窝早已空空如也,然而当她一转头,发现小男孩竟然趴在她的床边,神情急切,拼命摇着她的胳膊。
她坐起来,模模糊糊听到外面的谈话声,光是听着声音,她便能想象出女人谄媚的样子,与昨日截然不同:
“诶呀!老陈,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昨日大家伙儿不是都已经看过了吗?论相貌绝对是一等一的翘楚,就算是让她进宫选秀,保不齐都能成为宫里的娘娘呢!”
一个男人醇厚的声音借着响起:“大家伙儿都说没问题,我自然也不会有什么疑问,只是你家里这位可是要送给山上那位的,可马虎不得,究竟是花容月貌,还是倾国倾城,那也得过过眼。”
“说的是,您要想看我们这就带您去,她现在就在屋里歇着呢——”
话音未落,紧接着她的房门就被推开了,来者正是夫妇俩和一个中年男人,论穿着打扮也稍微要比她之前见的那些人体面一些,应该是这个村里管事的。
男人只看了床上的女子一眼,怔愣片刻后,一拍手:
“定下了!三日之后带人上山!”
临走之前还不忘嘱咐一句:“记得将她打扮的漂亮些,要缺什么尽管找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