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男人脸上闪过一抹异色,有些尴尬的说道:“这个,说来话长了……”
“你,是清风寨的寨主?”她狐疑的盯着他。
“这个……”他有些窘迫的摸了摸鼻子,完了又抠了抠的后脑勺,眼神甚至都不敢跟她对视,只能点点头。
“你既是清风寨的寨主,那跟三姐是怎么认识的?”
“这个,该怎说呢……”他将手背在身后,想了一圈后后,开口解释道:“你还记得你三姐起初行走江湖的目的吗?”
“因为祖母?”说完,她脑中迅速闪过一道白光,瞬间茅塞顿开:“啊!我知道了!你,你,你……”
她指着她,因为紧张连话都说不完整。听南从床上站起来,手指着他的鼻子,步步紧逼:“你,你是,你竟然是……”
吴钦将手放在身后,努力不让自己碰到她,但此时战场上大杀四方的悍将却被一个女人逼得步步后退,手足无措。
吴钦的身子已经抵拢角落,退无可退了,只好从实招来:“没错,清风寨就是当年你祖父留下的残兵,而我,就是当年追随盛大将军的心腹所生的遗子。”
果然跟她想的一样!
“可,可是当年追随我祖父的将士不是都在祖父逝世后,全都自缢了吗?没有一个人是活着回来的。”她明明记得三姐就是这么跟她说的啊。
“当年的确没有人活着回到京城,但事实却并未如此,盛大将军当年止步于南山庄,在此地油尽灯枯而亡,随后他身边将近一百位常年跟随他征战沙场的亲信在他坟前自缢而亡,只因当初许下的誓言,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我父亲乃是当年盛大将军身边最得力的心腹,他去世那日,我也才不过八九岁。后来,我带领剩下的将近两万多的将士在此地安营扎寨,造就了后来的清风寨。”
“那,照你这么说,那三万千影铁骑也是当年我祖父绵延下来的部将了?”
“可以这么说。”
听到这里,听南心中终于打消了疑虑,点了点头后,转身朝床边走去。吴钦刚送完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看到从听南的袖子里掉出了一支藏好的金簪。
他一脸目瞪口呆,是不是今日他只要稍有不慎,便会被一剑割喉?然而后者似乎没想那么多,见到金簪掉出来了,便淡定的蹲下身将其捡起,重新插回头上。
但是,随后她便又意识到了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她迅速拔下头上的金簪,趁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一转身抵在了吴钦的脖子上,再次将他逼至角落。
吴钦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都贴在了墙壁上,看着跟前只能够到他胸膛的小姑娘,一动也不敢动:“姑奶奶,您有什么话好好说,把手中的东西放下行不行?”
然而听南跟没听见似的,反而将金簪的尖锐处狠狠的对准他的脖子。或许此时在她自己眼里来很霸气,但是在吴钦眼里,此刻的她就跟嗲了毛的小奶猫差不多。他只要瞅准她的后颈,轻轻一提,便能将她整个人都轻而易举的提起来,但是,一想到之后他要哄好久,便也只能作罢了。
听南将他整个人都堵在墙角,恶狠狠的逼问道:“那我问你,南山庄的村民为什么要向你进贡女子和孩童?你这么做跟那些欺压百姓的恶霸地头蛇有何区别?!”
“这个……我可以解释,但在这之前,你能不能先把手中的利器放下?”
听南想了想,看了他一眼后,还是决定放过他:“谅你也不敢耍什么花招,说吧。”
看到听南后退了几步后,他整个人都松懈了不少:“送女子和孩童到山上来,这完全是那些村民自愿的,我可没有逼迫他们。早些年我在此处建立了清风寨,可吃的用的全都是我和兄弟们自己耕耘得来的,再不济就是到镇上去采买,没偷没抢更没拿村名一根线。
后来清风寨日渐壮大,那些村名食不果腹便想出了用女子和孩童来与我交换粮食和金钱,一开始本是出于好心便答应他们了,但没想到后来那些人愈发脸皮厚,有时甚至每隔一两月便送上来一位,我没法子,便只能说只要孩童不要女子,且只能一年送一位,那些村民才算是安静下来。”
“原来是这样……”听南点点头,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来,他没有撒谎:“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说。”吴钦认真的看着她。
“那些被送来的孩童呢?被你安置到哪里去了?”
“有些天资聪颖的,被我送出深山了,给他一些盘缠,是大富大贵还是继续任人鱼肉全凭自个儿的造化了;有些先天不足的,被我留在了寨子里,打杂干活儿,谋个差事。”顿了顿,他又说道:“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带你去看,大多都在后厨。”
“不用了,我相信你。”顿了顿,听南顿时感觉口干舌燥,便坐下来,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润润喉。
但随后,她又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照这么说的话,你岂不是早就预料到了你我会在今日重逢?那些村民捡了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你这清风寨的寨主,所以你肯定早就知道了我会被他们送来与你见面的,对不对?”
吴钦一言不发,绕到桌边坐了下来,不说话便算作默认了。
“好啊你!枉我还为你担心了那么久,想着你长时间没有出现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结果倒好,你却是回了寨子重新当起了老大!”听南越想越气,想抬手打他,又于理不合,最后只能将自己的凳子往旁边移,跟他划清界限。
她跟这个吴钦肯定是八字不合,命里犯冲,自从遇见他起就没发生过好事,不是被耍就是出各种洋相。关键是你要跟他计较吧,显得自己太过小家子气了,要是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吧,偏偏他这种人脸皮最厚,不光有再一再二,还有再三再四呢!
吴钦见状很有眼力见的岔开了话题:“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是继续走下去,还是……”
“既然计划已经开始了,那我岂有放手之理?当然是继续走下去,三姐的仇我不能不报。”
说到这里的时候,听南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不再是之前那个嗲毛的小兔子,而是一个精于算计的老狐狸,她的每一个眼神都让敌人感到惧怕,但真正致命的是,你即使知道自己已经中了她的圈套,但却还是无法看出她真正的意图是什么。
不得不说,千风和她的几位姐姐真的将她保护的很好,在京城那样的虎狼窝中,还能保持最初的温柔和单纯真的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虽然与她相识不过短短数日,但仿佛已经能真正读懂她的内心。她身上那份单纯与温柔只在身边最亲近的人前展现,面对敌人,她随时都能露出隐藏在暗处的利爪,但往往是这样的人,才最是可怕。
屋里一下陷入了诡异的宁静,听南放下茶杯,偏头看向他,笑问道:“那你希望我怎么选择?”
吴钦沉默了一瞬,看着她的眸子,缓缓说道:“当然是希望你放下一切,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你三姐肯定也是希望你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
她静静凝视着他的眸子,但不想,在这场漫长的对持中,她竟然先败下了阵来,就像落荒而逃的士兵,她仓皇失措的移开视线。
“听南,”这是他第一次开口唤她的名字,但没想到竟是在这样的场合,他伸手握住他的手腕,语重凝长:“现在为时还不晚,我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只要你放下一切,我可以立马带你远走高飞。
我知道,其实你内心很羡慕你三姐可以拥有一段潇洒自由的时光,从前你是高门内宅的千金贵女,这样的生活对你来说未免太过奢侈,但是现在你已经恢复了自由之身,所有人都以为盛听南已经死了,所以现在你可以做你真正想做的事。
我可以带你走遍天下,看你三姐曾经看过的山川,踏遍你三姐曾经踏过的河流,不管是挑灯走马,还是醉里论剑,只要你想,我随时可以带你实现这一切。”
他嗓音低沉,望向她的眼神就像含了一潭秋水,从小到大第一次有男子望向她的眼神是那样的真诚而恳切,竟让她一时慌乱了心神。
从小到大她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男子,或许是身处高位,身上所聚集的视线目光自然也比寻常人要多几分。有的猥琐而下流,有的恐惧卑微,有的就像仰望天神一般充满尊敬,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真诚恳切的眼神。
这也是她最惧怕的,她怕自己没有如他想象的那么高大,无法满足他想要的一切,但她更怕看到这样真心对待自己的人眼里最终的失落。
但她终究不是圣人,没有办法兼顾一切,有得必有失,她在做着一切的时候便已经想好了。
她脸上闪过一抹慌乱,在烛影流苏摇坠之际,一滴泪缓缓从眼眶滑落,但几乎是刹那间便消失不见了。
但吴钦还是看到了,虽然跟他预想的一样,但不知为何,心口还是传来阵阵痛楚,失落感顿时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笼罩。
听南不着痕迹的将手抽出来,很自然的拭去了脸上的泪痕,从凳子上站起来,背对着吴钦说道:“你说的没错,当初那个高门贵女盛听南,的确已经死了,如今活下来的,不过是一具早已丧失七情六欲的傀儡罢了 。”
顿了顿,她继续开口说道,但接下来的话语,却更加令他痛不欲生:
“你若是想让我放下一切,那早在几日前你就不该将我从坟地里带出来,但既然,我又重新活过来了,就绝不可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周围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过了半晌,吴钦才重新开口:“好,既然你已经决定好了,那我也不再多说什么了,你想要做便放手去做,一切有我,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