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怀冷回过身,对着太师的背影大喊了一声。
太师停下前进的脚步,却并没有转过身。
“我同你一起。”
短短几个字,却让太师心头一震,他瞪达了双眼,有些难以置信的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你疯了吗?!那可是有去无回战场,不是你想就能就能去的!”
“我知道,但这也是我的选择。”
太师最终没有拗过怀冷,三万大军即刻动身前往守护京城的最后一道防线——苍阳城。
太师的援军让原本溃不成军的苍阳又多了一分生机,燕朝的计划原本是在三日之内破掉苍阳,可如今,已连过五日,苍阳仍旧固若金汤。
可这一次,胜利的天秤并没有向大盛这边倾斜,原本身体不佳的太师因为多日的疲劳而病倒在床。
在这之前,太师一共上了三次战场,毕竟年老力衰,身体大不如从前,所幸的是一直有怀冷守护在其身侧。
其实怀冷这次跟来的目的也很简单,仅仅是为了守护太师而已,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她也要让父亲好好活在世上。燕朝大军迟早会攻进京城的,只要在这之前父亲一直好好的,她就可以在大盛覆灭之后将父亲送离京城,去到一处没有任何人找到的山林田园,安安稳稳的度过余生。
但父亲突然病倒打了她个措手不及,允承很快知道了这件事,特意派太医赵泽杭前来为太师诊治。
赵泽杭赶到时,怀冷正在战场上拼命杀敌。天色昏暗,黑云压城,赵泽杭站在窗前,虽然看不见城外的景象,刀剑碰撞,鲜血喷溅的声音却清晰的回荡在耳边。
他回身看了眼陷入昏迷的太师,眉宇间凝结着淡淡的焦虑。
其实,他这次前来是有命令在身的,杀死太师,就是燕朝对他最后的指令,太师一死,他从此便是自由之身,但……
他脑中突然回想起之前怀冷在太医院中对自己的警告,他不敢想象,若是让她知道她父亲的死跟自己有关系,那自己将会是怎样的下场。
可,若是他能够瞒天过海,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死太师呢?并且世上没有任何一种办法能够检测出太师是中毒而死的,那自己是不是就能逃过一劫呢?
想到这里,他突然想到前不久他从燕归辞手里得到了一株香雪兰,只要将香雪兰融入到太师喝的药中,太师就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去,并且不会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只是那株香雪兰是他好不容易得到给轻愁治疗心疾的,难道就别无他法了么……
怀冷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来到太师房中,在她的顽强抵抗下,燕朝不的不再次退兵,大盛又多了一日的生机。
当她带着一身凛冽的杀意打开房门时,正好看到一身青衣的赵泽杭站在房中,而此时父亲已经醒转,侍女正端着药碗,准备给靠在床头的父亲喂药。
“等一下!”她看着那碗药,顿时心生警惕。
不管怎么说,赵泽杭终归是燕朝人。
她走过去,从侍女手里接过那碗药,警惕的看着赵泽杭,让侍女唤来了几名大夫。
“从今往后,凡是送到太师房中的,不管是药,还是物件,都要经过仔细查验。”
“是。”
怀冷将药碗递给那几名大夫,仔细查验过后,那碗药的确没有任何问题。
怀冷这才放下心来,端起那碗药坐到太师床榻前,一勺一勺喂到他嘴边。
“其实你也不必忧心,他我还是信得过的。”太师咽着怀冷送到嘴里的药汁,说道。
怀冷笑了笑,没说话。
赵泽杭离宫不久,突然传来太上皇可能不大行的消息。
轻尘跟轻愁到达宫中时,寝殿内已经挤满了满满一屋子人,下面跪了一众宫女太监,而皇太后跪倒在龙榻前,哭得天昏地暗。
让人意外的是,她们竟然在一众妃嫔中看到了姚惠妃的身影,她身着一身白衣,站在不起眼的右下角。
轻尘顿时意识到不对劲,凑到轻愁耳边小声说道:“这里不太对劲,你小心一点。”
轻愁点点头,什么也没说,走上前跪在了臣子那一列。
皇上就跪在龙塌前,是除了皇太后里皇上最近的人,他脸色煞白,眼眶通红,身为天子,他紧咬着牙关努力不让自己掉下一滴泪。
皇太后一双眼睛哭得红肿,面对结发三十多年的夫君即将离自己而去,她心中怎么可能好受?
然而在场这么多人,有一个人却可以心安理得的看着这一切,好歹也是二十多年的枕边人,面对生命的离世,她眼神冷漠的眼神就像是看了一场戏。
而帘帐下的太上皇,显然快不行了,弥留之际,他努力张大嘴巴,似乎是想说什么。而轻愁注意到太上皇的手指微微向上曲张,似乎是在指着某个人。
她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竟然是站在角落的姚惠妃!真是个狠心的女人,哪怕到了最后也不肯施舍一点点的怜悯,枉费太上皇这二十多年深埋心底的深情。
都说红颜祸水,她到今日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太上皇为了她可以逼迫年迈的祖父重上战场,也可以容忍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联合燕归辞一点点布下这偌大的天罗地网,身为一个帝王,他对她的爱已经放任到可以让她一点点蚕食大盛千百年来的祖宗基业。
哪怕有一日魂归地下,得见天祖容颜,面对大盛列祖列宗的质问,他也依然虽死不悔。哪怕她狠心绝情到对自己下手,临死的前一刻,他也依然没有说出她的名字。
都说太上皇深爱棋艺之道,已经达到如痴如醉的地步,殊不知,真正让他感到如痴如醉的,是那隐藏在内心深处,同样噬棋如命的女子。
而这样一位让他用尽毕生性命却守护的人,即使到了临死的前一刻,也依然无法让她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片刻。
即使众叛亲离,死后堕入畜生道,也依然爱你入骨,这样的爱情不知是伟大,还是自私。
他对她的爱建立在忠臣的冤骨与世人的水深火热之中,可同样,当今世上又有几人愿意为了所爱之人抛弃一切呢?
如果换作她,要将她自己的幸福跟天下,乃至盛家挂钩,她想,自己应该还没有自私到那种程度。
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回过头对身后随行的侍女嘱咐了几句,随后侍女便趁着没人注意悄悄离开了寝殿。
侍女离开后,太上皇彻底合上了双眼,那只始终不肯垂下的手也终于放下。
“太上皇,驾崩了!”
随着侍内总管的一声高呼,所有人齐齐下跪,埋头痛哭。不久后,外面传来三声幽怨而沉痛的钟鸣,宣告着大盛也终将走向落寞。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后,侍女回来了,凑到轻愁耳边小声道:“奴婢都查清楚了,太上皇之死另有蹊跷。赵太医离宫前还吩咐煎药的宫人务必要每日按时喂药,一天也不能落下,可奴婢方才去瞧,负责煎药的宫人已经失踪了,今日的药也没送来。”
断药杀人?轻愁抬眼看向不远处的姚惠妃,她背对着她站在香炉旁,从炉内袅袅升起的香烟萦绕在她身侧。
毫无疑问,煎药的宫人肯定是被她暗杀了,她这么做的原因也很简单,计划即将圆满结束,而这个傀儡皇帝自然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事后,殿内众人一一散去,只有允承依然固执的守在龙榻前,不肯挪动一步。他是个极聪明的人,面对父皇为另一个女人所做的一切,他又怎么可能毫不知情?
只是他没想到,父皇竟然真的愿意为了一个女人,将大盛千百年来的基业毁于一旦,最后将这个烂摊子丢给他,最后撒手人寰。
“为什么……”他眼眶通红,死死盯着面前早已了无生息的人,喃喃道。
可这个问题床上的人却再也无法回答他了。
轻愁叹了口气,走上前安慰道:“或许,他心中也是有愧疚的。”
闻言,他抬起头来,怔怔的看着缓缓走来的轻愁。
“不然,他也不会强撑着下那道传位圣旨,否则,大盛在一年前就该亡了。”
听到这番话的允承突然低头笑了起来:“呵,呵呵……”
其实这番说辞连她自己都骗不过,那道传位圣旨看似是一道救赎,其实,也是一种变相的甩锅吧。
将来的历史在人们口中就会变成,大盛的最后一任帝王是允承,而不是那个亲手将大盛毁掉的他的父亲。
她摇了摇头,转身走出殿外,然而让他意外的是,姚惠妃还站在院中,似乎是在等着谁,看到她出来了后,轻轻一笑:
“盛四小姐果真不是一般人,这种情况下还能镇定自若。”
“我不过是一个旁观者,有什么好紧张的?反倒是惠妃孃孃作为一个杀人凶手,竟然还能如此心安理得,更叫轻愁佩服。”
面对轻愁如此直白的挑衅,她不仅没有生气,反倒笑脸有加的走过来,脸上挂着盈盈的笑意:“旁观者?我看不见得吧,盛四小姐在整个计划中更像是一个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