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雅回府后,不再吃旁的药,只吃云深的药调养。
直到楼中种着枯死的梅枝花盆隐隐散发药香,终于是被陈侧妃发现了。
顾清雅叹息一声,将药瓶递给陈侧妃。
陈侧妃双目通红,说道“雅儿你糊涂了不成,外面来的药怎可胡吃!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可要母妃怎么做。”
“母妃…我吃这药很好,总不似从前那般虚弱了,此物乃友人所赠,若是母妃实在担忧,便拿去寻大夫验验便是,只是希望母妃到时,能将药瓶妥善保管好,交还女儿。”顾清雅说道。
并非顾清雅糊涂,或是病急乱投医,只是她首先相信那位道长不会害她,其次,就算这药真是毒,能给她几日身子姑且算是明朗的日子,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总归比拖着半死不活的身子等死好。
最后这药瓶还是回到了顾清雅手中,连带着一起的,还有药方。
顾清雅拿着药方,唇角微勾,置于香烛之上,看着药方烧净。
陈侧妃过后不久,才算放下心,回了顾煦的府邸。
顾煦忧思同胞姐姐,故唤了明佳与顾思陪着顾清雅。
明佳日子比顾清婉的大些,六个月的身子,估摸着是暮春的孩子。
顾思是最开心的那个,家中就他一个小辈,来了腾王府有顾恙跟顾烈陪他们玩,自然开心了。
大家都瞧着顾清雅无事了,可只有顾清娆发现了顾清雅眉眼间藏不住的情思。
终于,顾清娆出嫁的前三天,顾清雅笑着对顾清娆说。
她说“皓舒,我想去生一观做个女冠。”
顾清娆被这飞来一下打的有些晕,回过神来连忙问道“为什么呀?”
除了这个,她也不知道该问些什么了,可不问,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顾清雅轻轻抿了一口茶道“我答应了别人,而且,我等不及相约之时了。”
顾清娆看着她,说道“既然等不及了,那便去做吧。”
“皓舒。”顾清雅摸摸顾清娆的头唤道。
顾清娆从凳子上下来,像小时候那样,坐在顾清雅脚边,靠着顾清雅的膝盖。
腾王妃身姿高挑,顾清娆亦是如此,如今已高了顾清雅半个头,可她最喜欢依靠在顾清雅腿边。
“皓舒,大家都说你像父王,但我却觉得,你更像母妃。”顾清雅轻轻顺着妹妹的头发说道。
“母妃过得很好,所以你以后也会过得很好,你可是郡主,若是夫家对你不好,也别忍让。”顾清雅絮絮叨叨的说道。
顾清雅的内心是放浪不羁的,她梦想中的自己,有着健康的身躯,有花有酒,有诗有曲,该是极其自由的。
可父母的关怀,残破的身躯,就像一道道枷锁一样把她关起来了。
她在这些人的眼里只看到了愁思,同情,关切,痛苦。
只有顾清娆明白她要什么。
顾清娆闷声说道“四姐姐,我也只希望你好,我会过得好,四姐也要过得快乐。”
顾清雅的身子不太好了,顾清娆一直心知肚明的,她只希望顾清雅的余生有花有酒,能够得偿所愿。
顾清雅笑了“皓舒,在做出决定的时候,姐姐已经很快乐啦。”
皓舒是顾清娆的字,是顾清娆长大成人的象征,顾清雅是第一个唤顾清娆皓舒的人。
临近婚期,府中开始张灯结彩,顾清娆被腾王妃拉着又去买了不少衣裳首饰。
其实她的嫁妆是顶顶足了,这些时兴首饰衣衫,是为了去夫家后,在下人面前立得住脚。
若是主母穿旧衣嫁去夫家,是会被下人看轻的,以后就管不住下人。
腾王府自然是没有这层顾虑,只不过其他贵女有的,腾王妃也不想给女儿落下。
婚前一日,腾王妃是该教的都教了,该买的也买了,能给顾清娆的,便只剩下手中两匣子金银瓜子。
这是给顾清娆备着打赏用的。
都是寻铁匠铺子打好的,到时候一个一个分好了,顾清娆打赏的才顺手。
“母亲本想多留你们姐俩两年可没想到,你跟阿婉一般,嫁人都这般早。”腾王妃私下,总是跟顾清娆自称母亲。
“母亲。”顾清娆不知说些什么。
“想着你二哥赶紧娶妻,他倒是拖到如今,想你们晚嫁,你们倒是嫁的早,果真是儿大不由娘了。”
腾王妃絮絮叨叨许久,她不像是那位美名远播的王妃娘娘,也不像是沈家颇有手段的嫡女。
她此刻就是位爱絮叨的母亲。
次日。
今天一天都是热闹的,祁南胥与秋白练千里迢迢总算是在昨日赶到了京城。
其实也不能说是赶,二人一路游山玩水好不自在,赶路的只有可怜老大梦卿与老二诗卿罢了,还要记得时时提醒自己父母切莫耽误了日子。
其实老幺祁禹卿是家中最不受重视的孩子,只因二位姐姐出生都颇为坎坷,若没有她们,父母能否修成正果还待定。
只有他是父母情浓意浓的意外。
顾清娆天黑着就起身了,这一天都是忙碌的热闹的,芊芊这里管管那里也要管管,她是顾清娆的贴身侍女,是顾清娆身边的大总管,总是有些手段的,忙碌也不失条理。
府中小辈嫁的嫁娶的娶,喜事也不是头一回办了,但到了自己的孩子,腾王妃还是心中打紧,面上不显,操持有度。
腾王在前厅招待宾客,顾清婉挺着肚子,看着顾清娆上妆,几个小朋友今天穿的风光喜庆玩闹去了。
顾清娆的嫁衣很美,她生的更美。
给顾清娆换装的喜婆也在惊叹“老婆子送了不少新嫁娘,华美的嫁衣看了不少,似郡主的嫁衣舒适又华丽的还真是第一次瞧见,想来郡主的夫君是极为疼人的,郡主大喜。”
顾清娆笑着点点头,心知这是喜婆的吉祥话,但也是高兴的,顾清婉轻轻一点顾清娆的额头,眼中也满是笑意。
“赏。”
待顾清娆于梳妆台前坐下,喜婆拿着五彩喜线开始给她开脸。
顾清娆脸嫩,这般开脸是有些疼的,但是顾清娆此刻却不觉得疼。
开了脸,腾王妃接过梳子给顾清娆梳头。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顾清娆抬着头,镜中的她还未上妆,红润的脸蛋,弯起的嘴角。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顾清雅背过身子吃了一颗药,药很苦,在嘴里化了,药虽苦,可却很有用,喉间的痒意被压下了,要不了多久身子也会有力气了。
她是讨厌苦味的,可此刻却不想将药丸咽下,药的苦涩,她也想细细感受。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顾清婉摸摸小腹,看着母亲的泪眼,妹妹的喜色,也不禁留下了眼泪,妹妹与她不同,她是要陪着祁禹卿外放的,不能同她一般时常回家,她也要许久才能见妹妹一面了。
她抬手抹去泪,满目怜爱。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祁禹卿今日一身玄衣,上面用金线绣着精美的绣纹,还有黑线绣的暗纹,头冠也是极其精致的,两条玄色绸带缠在发冠上,微风拂过,绸带便飘扬起来。
似神祇一般。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几个兄弟同腾王一起出去迎客,面上是笑着的,心中是不舍的。
腾王后宅清明,上头的管好了,下头的孩子们也是兄友弟恭,姊妹友爱。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明佳月份大了,只能细心的看顾着孩子们,她性格温柔,又是当母亲的人了,照看几个孩子可以说是得心应手,这时候顾清婳过来了,明佳笑着对顾清婳打了个招呼。
顾清婳一身颜色鲜艳非常,把她本素净的脸蛋衬的明艳,她回了一礼,没有与明佳交谈,转身走了回去。
明佳也不当回事,继续照顾着孩子们。
腾王妃给顾清娆梳完头,退开身子,让喜婆给梳头上妆。
本朝男女都是爱美的,男子上妆也是常事,是以本朝的妆品都是极其精致多样的。
顾清娆成亲用的胭脂名唤“嫣然”。
这种胭脂是顾清娆平时最爱的,浅淡自然,还有着特别的茶香。
这个颜色浅淡,腾王妃一开始是不愿意在这种大喜的日子上这般浅淡的胭脂的,可在顾清娆的强力要求下,腾王妃也就随她去了。
嫣然温柔淡雅,是一位江南娘子做出来的,那胭脂也同江南一般,杏花烟雨,如诗如画。
可嫣然却不是繁华的京城贵女所喜的,只有顾清娆独爱。
深青色的眉黛细细的从眉上扫过,没有过多的修改,就是加重了顾清娆细细弯弯的柳叶眉。
红纸是早就淘汰的妆品,如今家中有底子的女儿都用贵重唇脂,就算是平民百姓也会买些平价的唇脂搽脸抹唇,但重大节日,女子总会用红纸讨个彩头。
顾清娆早就上过了唇脂,这次她拗不过腾王妃,上的是正红色的“妃颜”,艳丽大气。
红纸也是正红色的,顾清婉拿着红纸沾了些水,递到顾清娆的唇边。
顾清娆微微探头抿了一下,喜娘用小笔轻轻晕开红纸的艳,换了笔沾了粉在顾清娆眼皮上清扫。
最后,拿着朱笔,在眉心画上花钿,收笔后,喜娘轻轻推着顾清娆的下巴,移到镜前。
镜中女子顾盼生辉,秀靥艳比花娇,玉颜艳比春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