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玥灵柔说那次不算,玥南安自然也不会多问。
“我本想把你们都放走。”玥灵柔端详着手心里的玉雕小虎,“可你动了不该动的东西,让我不开心了。”
玥南安一头黑线:“只是一枚玉雕。”
玥灵柔冷笑:“皇兄这种没成过亲的人是不会明白定情信物的意义的。”
那是她的言兮一笔一划亲手雕刻出来的,怎么能一样。
玥南安:……我单身真是对不起国家啊。
玥灵柔握起玉雕小虎,起身道:“你的那些手下我会放走,皇兄还是在这留下罢。若你的人能把你救走,就算是天意。救不走……你就认命。”
玥南安:不,我不想认命。
玥灵柔不在意他的想法,直接推开门走了。
“灵柔——”他伸手要扶她。
私底下相处时,二人早就不讲究君臣之礼。她今日这般,为了谁不言而喻。
玥灵柔没有起来:“殿下放了他们罢。”
“好,我把他们都放了,你先起来。”黎西野答应得不假思索。
斩草除根是他的原则,可在玥灵柔面前,那些原则都不算是原则。
她才是他的原则。
他对她那么好。
可越是好,她越难受。
因为,她把危险推给了对她那么好的言兮。
欠玥南安的是她不是他。可她要偿还玥南安,就会伤到他。
玥南安与黎西野注定不死不休,玥灵柔每放过玥南安一次,就是给玥南安继续伤害黎西野的机会。
她欠下的债,凭什么要言兮帮她还呢?
可这因果,本就是无解的。
“我答应过你,会站在你这边。”她轻声,“我食言了。”
她依然是站在他这边的,她会不惜一切保护他,不让玥南安伤到他。
可她给了玥南安伤他的机会,这是无法改变的。
“灵柔,这是人之常情。”黎西野半蹲在她身前,与她平视,“你无需自责。”
玥灵柔抬眸:“可是我答应过你。”
“灵柔,世间并不是只有黑白对错,许多事情是说不清的。”黎西野温柔道,“他于我是死敌,我于他亦然。可于你,他是兄长,是恩人,是朋友。你总觉得是你连累我,可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与他如此敌对。焉知不是我连累了你,害你要与昔日伙伴刀剑相向呢?”
玥灵柔嫁给黎西野,就注定与姜国立场敌对。她与玥南安的这一场纠葛,害得黎西野总要放过许多机会。
可换一个角度,如果玥灵柔没有嫁给黎西野,她与玥南安便没有利益冲突。玥南安身上的记忆封印渐渐松动,玥灵柔又觉醒了那神秘的蓝光和催眠,她完全可以与他相认。
但因为她嫁给了黎西野,所以他们不能相认,甚至要敌对。
她为他,放弃了待她很好的亲人。
她作的牺牲,不比他少。
“可……”她说,“我放弃要他,受损的只有我一人。你放弃杀他,后果可就严重了。”
玥灵柔只是失去了一名疼爱她的兄长,所有的愧疚,难过,痛苦,只需要她一人去承担。
但黎西野不杀玥南安,玥南安每次卷土重来,都有可能对楚国造成极大的伤害。而这损失,都会压到黎西野身上,因为是他放虎归山。
一个人和一个国家,他们承担的风险本就不对等啊。
“同为牺牲,是没有轻重的。”黎西野道,“世人常说大爱无疆。什么算大爱?为国为民,泽被苍生,譬如两千年前的傅相,也如……今日的我。”他说这话的时候倒没什么不好意思,因为这是事实。
当世博爱仁德者,无人能出黎西野其右。
玥灵柔继续听他说下去。
黎西野说:“男女之情,兄弟之谊,同伴之爱,这些同样弥足珍贵。可比起天下大爱,这些就成了小爱。小爱成全大爱,为大我牺牲小我,似乎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他顿了顿,含笑:“可是谁规定,小爱就不如大爱,小我就不如大我?敬佩大爱的同时,却也不应就此轻践小爱。众生平等,爱也是平等,无所谓大小。傅相当年造福天下,最终死于心爱女子的手里。他分明可以躲过那匕首,却没有躲。人为天下活了太久,总该为自己活一次。至少,他死的时候,是由自己决定的。”
玥灵柔是听过傅相的故事的,那是名垂青史的人物。那样惊才绝艳的男子,若非英年早逝,应当能为豫朝做出更多贡献,福泽后代百年,可他死的太早。
他本可以不死,却任由女子杀死了他。
“他不会后悔么?”玥灵柔道,“如果他不死,豫朝不至于那么快灭亡,至少能多撑个几百年。”
黎西野说:“不悔。”
为爱而死,至死不渝。
听闻傅相一生于国于家无愧于心,唯独亏欠了那名女子,最后死在那女子手上的时候,大约是心甘情愿的罢。
只是傅相一生光辉,史记上只记载他的政绩,却不曾提起他的风月。除了最后为女子所杀,后人谁也不知当年的事情。
那段掩埋于历史中的爱恨纠葛。
不过,黎西野想,他应当是不悔的。
“你看,傅相尚且为红颜赴死,可谁也不能说他是不顾家国的自私之辈。人皆有情,岂能苛求。”黎西野扯了一圈又转回来,“你不欠我,也别难过。只要你好好的,我做什么都甘愿的。”
玥灵柔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有一名男子这样爱着她。
玉雕小虎被她紧紧攥在手中,握得隐隐发烫。
黎西野的手抚上她的脖颈,摩挲过一圈红痕。
玥灵柔没等他发问就说:“你别怪他。”
“我给了他三次机会,他已经用掉一次。”她匆忙道,“我必须帮他,可我不会叫你永远受制于人。”
黎西野盯了那红痕半晌,叹了口气:“好,我不怪他。没有下次。”
他伸出手:“地上凉,起来罢。”
玥灵柔一怔。
她跪下请罪的时候,想过他很多种反应。也许会失望,会伤心,甚至会生气,毕竟,是她食言了。
这种过分的要求,任谁都会心生不喜,产生芥蒂。
可他依然是这样,无条件地包容她。不管她做什么,他都会说好。
温柔到了极致。
“还不起来么?”他浅笑,“跪久了,我可要心疼的。”
他真要她跪两个时辰?
玥灵柔攥紧了手心里的玉雕小虎,本就是她有错在先,他罚也是应该的。
她都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