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说起来她也并不比他大几岁,但经历的风波却不是他能想象的,因此同月长风相处,便自然带了点看孩子的心态。
“我……不是,小王只是想娶小雀儿过门,一时心急才会口出不逊。陛下仁慈,还望宽免小王的无心之过。”月长风这才惊觉自己原先的失言,忙向云晞开口解释。他原本并不是被宠溺地不知天高地厚之人,面对云晞却不知为何有些失了顾及。可能是因为眼前人太像他的皇姐,才会让他如此肆无忌惮吧。
优秀之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共通之处,更何况她们还都是女子,相同点便更多。云晞之前一直对他温言以待,让刚经过丧姐之痛的他,找到了点慰藉,不知不觉中,才会连敬畏都减了很多。
“也罢,此事下不为例,至于你这婚事……”
“陛下,长风还年幼,倘若有何不敬之处,还请陛下宽恕。”云晞话至一半,还未说完就被突兀而来的响声打断。
她微颦眉头,看向发声之处,却是云玄心忧月长风而擅自闯了进来。原来不知不觉中,连他都不愿相信她了,甚至将她臆测得如此不堪,以为她会在暗中,对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下毒手。
“姐夫你误会了,陛下并没有……”
“玄王莫不是不知道擅闯大殿是何罪吧,现下退下朕便过往不咎。”月长风还待为云晞辩解,却被云晞冷冷的话语打断,霎时一愣之下,也忘记了继续说下去。
“陛下倘若要追究过错,那便尽管来吧,臣自知有罪,受罚也是应当。只是安乐王尚且年幼,还望陛下饶他一回。”
“你若是要领罚那便自行去领,此间之事容不得你置喙。”云晞被云玄这么一激,也不由出言嘲讽了他几句。她本就是软硬不吃的性子,说点软话也罢,偏偏云玄这几句话语气不阴不阳,直把她的心火都说得勾了起来。
“让臣走可以,安乐王必须跟臣一起离去……”云玄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方低下头继续说道,“其实你早就变了,只是我过于执着过往,才会坚信你还是跟昔日一般。”
云晞听到这里,脸上的嘲讽之色愈加明显了起来。何止是她变了,连他自己不也是变得面目全非。以往她虽对他不冷不淡,但到底还是相信他的,如今才知道这份信任来得多么可悲。
“世道在变,朕又岂能不变。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朕自不会再说什么。安乐王你可以退下了,朕只恐再留你,便坐实了朕所谓的害人之心。”云晞说罢,就不再开口,被自己之前信任的人视如蛇蝎,纵使她心性刚强,此刻也有些心灰意冷,不欲再多说一句话。
“多谢陛下,臣等告退。”云玄见云晞已然背过了身,也有些后悔方才太过冲动,只是如今话已出口,也只能默默承担后果。
而月长风见云玄与云晞不似陌生之人,又听得玄王之说,心中隐隐也是明白了一些。此刻恍惚之间被云玄一拉也便顺势退了下去。
“长风,你没事吧?”云玄拖着月长风出了大殿后,见他还是一副呆愣愣,没反应过来的样子,只好出言将他的神拉了回来。
而月长风听到云玄的声音,反应了许久后,才怔怔地摇了摇头。先前他虽接到战报,月长情已亡,但到底因为相距太远,无法准确地获得消息,因此他并不知道云玄在这场战役中的作用。
但看方才云玄与云晞的交涉情况,明显他们二人早已认识。纵使他再傻,从蛛丝马迹中也理应知道一些线索,更何况他是从小被当作帝王培养的孩子。哪怕再怎么不知世事,至少才智是不缺的。
因此他方才才会怔怔言不愿开口,爱之深,责之切,面对原本视若至亲的背叛,就算是他这等不记恨的人,也直觉怨恨难言,甚至下意识地不愿接受,原本已然很明显的事实。
“姐夫,皇姐甍时你可在场?”月长风明知如此,却依旧如此相问,不过是因为心中还存着一点希望,希望眼前人能出言证实他与此事无关,但云玄略微躲闪的眼神,却证明了他确实如他所猜测的那般。
而猜想一经证实,霎时他的眼神就冷了下来。虽说他对他们二人来说,是局外人,但连他这个局外人,都看得出他皇姐对他的一片真心,他又岂能一概不知。倘若连这般相待,换来的都是背叛,那他真不知道他需要付出什么,才可以得到他的真心关爱。
“倘若小王没有记错的话,如今该唤你玄王殿下了吧。玄王殿下若无事,那小王便先行离去了。”月长风说这话无疑有让云玄难受之意,昔日的他定不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但如今在得知他的皇姐死因,跟眼前这个他唤了几年的姐夫,息息相关时,他心中的怨忿之意便直欲发泄出来。
不过他毕竟本性良善,因此在说完这番话后,就涨红了脸再憋不出一句伤人的话来,只好咬咬牙转身离去了。
而云玄在看到月长风离去后,张了张嘴巴,却终究未吐出一字来。他想解释,但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难道说他不是有意的?可事实摆在眼前,辩解又是多么可笑。纵使再无力,他也只能承认,害死月长情的人当中包括他。
其实在他随军回京都之时,便已经猜到了会受到他人的非难和讥嘲,但此次是第一次真正面对,方知晓知道是一回事,真正面对又是另一回事。既然连平日最是温和的长风,对他都有这么大的敌意,可想而知其他人知道后,又该是怎样地唾骂他。其他的他可以不管,但长风眼中的疏离,却让他倍感黯然。
之前一口一个姐夫,习惯了之后他也不再当回事,但现在这姐夫,变成格外客气地玄王殿下后,他才知晓一个称谓的可贵。而见惯了天真单纯的琉璃眸,但那双瞳眸对着他露出不善之时,他才明了何为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