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梓,你先回宫歇着吧,明日还要回门,此事我自会处理的。”凤君卿看着文太后离去的背影,顿了一会儿后,方低声说道。
说到底那是他的母后,再怎么贪恋权势,依旧是他的母后。看着她露出颓态,他也会抑制不住地去感伤。云晞的话太过直接,一针见血,明明知道错在他的母后,他的语声却也不自觉地冷了下来。
云晞听到凤君卿的话后,挑了挑眉,却也没再说什么,略略行了行礼后,便转身离去了。她自是看出了他的不满,不过她并没有打算为他的阴晴不定买账。
凤君卿此人看似冷情,实则不然。因此当他如她所预料的那般,夜间未曾来到凤藻宫时,她可以说是很快地接受了,丝毫没有被冷落的失望,相反还有一丝得到自由的欣喜。
只是出乎她意料的是,她原以为自己需要独自一人回门,施施然地打算离宫之际,却在凤藻宫的正殿,看到了那个久候的身影。
晨曦的光束,穿过镂空的雕花窗格,打下明亮的光圈。而那人捧着一本奏折,静静地端坐在靠窗的紫檀木椅之上。他的表情隐于光亮之中,晦涩不清,只能看到起伏的脸部线条在阳光的描绘下,愈发地俊朗深邃。
那个威严狂肆的男子,此刻却意外的安静祥和,当真犹如一普通的夫君一般,耐心地等候着欲出门的妻子,而在妻子到来之际,会抬头会心一笑。
巧合的是,凤君卿确实也在听到云晞的脚步声后,略抬起了头,只是他那张端肃的脸上却是没有一丝的笑容。
云晞看到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不由暗笑了一下自己的胡思乱想。那本奏折就已经说明了他们两个注定不能像寻常夫妻一般,会这么想,也只能解释为,是因这春光太过于迷人。
她略自嘲地笑了一笑,在这般心绪波动的情况下,对上他的那张脸时,她虽极力克制,却无法再如往日般,平心静气,只觉得内心情绪纷杂,充盈着悲喜。
本来他陪同她回门,破坏了她很多既定的计划,她应该很是恼怒,却偏偏出乎意料地,那恼怒中又夹杂着,连自己都无法否认的一点欣喜。
她亦有年少天真烂漫时,也曾渴盼嫁得良人,他与她虽是强行绑定的姻缘,她亦希望能稍显圆满,毕竟她这一生应该也就只有这一次的嫁娶……
她细细地剖析了自己的内心,叹了一口气后,复又缓缓地舒了一口气。她的棋局本不允许动情,她犯了一次错,自是不愿再犯第二次。所幸此情无关风月,若强要得出一个结论的话,也只能说不过是被她压抑许久的少女情思的一次反弹。
“冯喜,将朕准备好的东西给皇后呈上。”凤君卿自奏折中抬首,看了一眼一袭宫装素淡的云晞,淡淡地吩咐道。
云晞方还在奇怪是什么东西,怔愣间已是被宫女半扶半就地拉到了屏风之后。当那件雅致的衣裳抖开之后,她徒然明白了那个人的心意。
那是一件素净淡雅的蓝衣,虽衣摆上有着银线的细细勾勒,为它凭添了几分贵气,却也是民间大户穿得起的衣饰,而非华丽,常人不可得的宫装。这样一件衣裳,代表不了她一国之后的身份,却为她的回门提供了便利,让她有了可以喘气的空间。
那个人虽表面端肃冷峻,内心却也细腻难言。难怪云萱会喜欢上他,这种冷厉下的温柔,想必没有几个女子可以拒绝。
凤君卿抬首凝视换好装的云晞,略略点了下头。他初次见她,她穿得便是这一身的蓝衣,当时只觉得再合适不过,方细细地吩咐了冯喜,该准备的衣裳的颜色和式样,结果倒也确实不出他所料。
而云晞此时也发现了凤君卿身上穿得衣裳,是极其低调暗敛的黑衣,没有了龙袍的张扬,透着一点内敛的清贵。原来他极早就准备好了,只是她未曾注意罢了。
“走吧。”凤君卿示意冯喜将奏折保存好,便起身向着殿外走去。
云晞状若无意地瞥了眼,他自然牵住她的手,极力忽略心头泛起的异样,相携着走出了大殿。她在此时,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他们是夫妻的事实,原来她已经成了他的专属品,他才会用这种占有者的姿态,自然地牵起她的手,霸道而不容抗拒。
他们一出大殿,就有一顶小轿迎了上来,没有龙撵的显眼宽敞,却也舒适,适合出宫微服。凤君卿倒也考虑到了一切,可见他确实在回门一事上付出了不少的心血。
一进轿帘,云晞才发现里面的空间远超过她的想象,足以堪比马车车厢,纵使他们二人共坐一轿,仍不会显得拥挤不堪。她本还在想要如何避免手足相碰的尴尬,如今看到这空间,倒也解决了她的这个困扰。
可能是昨日之事的影响还在,一路上他们之间都未曾有过什么对话,小轿在宫廷中穿梭,那寂静便愈发衬出了他们之间无言的凝滞。
所幸这寂静并未持续多久,待得小轿出了宫门,市井的热闹繁华,透过轻薄的轿身,传了进来,令得整个氛围都轻松了起来。无论是雅言笑语,还是粗俗咒骂,人间烟火之气,环绕着轿身,让他们的身心都不自觉地宁静了下来。
这是权势难以接近的淳朴,也是他们自小就坚定要守护的东西。君王看似高高在上,其实一生都在为着民生而苦苦思量,这是他们既定的责任,也是挥之不去的内心重担。
想到此,他们二人脸上都露出了一丝淡笑,是负担不假,却也正因为这份难言的责任,让他们有了驰骋施展的天地。守护虽难,但听到市井的喧闹戏语后,却有着不可谓外人道的骄傲。
这是他们一手打造的盛世,磨难艰辛有之,欢欣淡笑有之。因这份沉甸甸的归属感,让他们哪怕半夜挑灯,依旧不改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