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哥,”钱源趔趄地紧跟在秦辞身后,仿佛稍微远一些就会被不知名的东西撕扯吞噬,“你……你又要去哪啊?”
秦辞前行的方向沉默地给予他回答。
钱源步伐慢了下来,他不敢靠近小丑,也不敢离秦辞太远。才到异界没几个小时,钱源觉得处处都透着一股子诡异。
不久后,在小丑的带领下,三人一同前往巷中。
钱源一步不离地跟着秦辞,小巷太窄,二人行进间距离压缩得很近。
秦辞不喜欢被人贴近,他用手阻了阻,但耐不住钱源毫无自觉,一个劲地往前凑。几十米的巷子硬生生每一步都变得折磨,正在他要出声令止时,钱源颤巍巍地发问:
“为什么要带上他啊?你不觉得他很,很……”钱源吞吞吐吐,半天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只好继续压低声音干巴巴地道:“很可怕吗?”
“保险起见。”与钱源的小声不同,秦辞话音坦然,“不然你打头阵?”
“有什么讲究吗?”缝隙一样的小眼睛慌张地在周围扫视,钱源挠了挠头,思考间被秦辞不着痕迹地隔开半步,“难道会有危险?可卢文不是说……”
“他说的‘一般’。”话未说完就被打断,秦辞两指按了按山根,“你们太慌了,会忽略限定词很正常。再者说,他的话,不可全信。”
交谈间已经行至巷子中央,小丑停下脚步,将手机偏了偏,“你们看,真的是装饰。”
闪光灯打在墙面,小丑用手揩拭猩红涂料。浅淡的红色染上指尖,他摊开手给秦辞二人看。
“的确。”秦辞随意应承一句,指着对面墙上的血迹,“劳驾,光给下这边。”
灯光偏移,凝固的血渍中,一小撮毛发轻微地飘了飘。
从小巷出来,映入眼帘的是挂着“月光宝盒”招牌的大型鬼屋。
它的门口设计成一张大开的血口,顶上牙齿罗列森森,漆满了血色涂料。
鬼屋入口处站着两名工作人员,对二人礼貌地笑了笑。尽管没有上前揽客的打算,却能让人从微笑中感受到如影随形的邀请。
用以排队的围栏叠放出好几条长道,可见旺季时期的“月光宝盒”应是人满为患。
钱源抖着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怎么这间鬼屋一个排队的都没有啊?”
连“荒区”都排起了长队,按理来说客源不应该呈现出如此大的差异。
空无一人的排队区,微笑邀请的工作人员,种种反常给秦辞的感觉就像在等待特定的贵客。
它并不对所有人开放。有资格进去的人,还不肯进来。
“这可比穿过巷子恐怖多了。”钱源一面跟随,一面精神恍惚地絮叨,“我之前一直盯着小丑,生怕他突然袭击,毕竟是发生过命案的地方,谁知道会招来什么东西。”
“没想到啥事没有,出来后才叫人慎得慌。还好你没上前去打交道,那俩笑得直叫人发毛。你要过去,我……我肯定掉头就跑。”
似乎真的被吓坏了,就连秦辞去洗手间也没有回避,一路上钱源没头没尾地说个不停。
时而说自己想跟着俞舒白,感觉那个小老妹不会害人,就想跟着看看;时而又跳到吴俊强,说自己年岁大经历得多,那混混手上肯定有人命。突然话头一转提到来鬼屋时遇到的陈悦和陶乐乐,说那两个女孩子恐怕凶多吉少。最后又想到家人,说自己不够聪明,做任务有心无力,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面。
作为一个普通人,钱源说得最多的便是家人。诀别一般,断断续续时不时地在话里头插上两句。身处诡异丛生的异界,他看上去已然丧失了生的斗志。
这种心情可以理解,但不能成为共用洗手间的理由。
好在秦辞也不是真的要去方便。压了压额角跳动的青筋,打开水龙头,秦辞好脾气地没有制止钱源的嘈杂。
他不会安慰旁人,索性让他把惊吓一吐为快,缓解缓解。
在钱源又一次复读机般地提到巷子里的杀人犯时,估摸着纾解恐惧的时间已经足够,秦辞开口打断了他杂乱的思绪:
“不是杀人犯。”
这句话铿锵有力,钱源恍若梦醒,定了定心神,目光重新凝起焦距,落到快他一步的秦辞背上,“啊?……哦,那是工作人员骗人?”
其实他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但一听到秦辞掷地有声的话语,不须联系前情也能反应过来。
“多观察。”秦辞从口袋里掏出方才洗净的毛发,抬手给钱源看了眼,“不是骗人,是误导。”
早在工作人员说明情况时他就察觉到其中有坑,巷子里的狗毛更是佐证了这点。
既然NPC会有所隐瞒,需要玩家追问,那么也可以合理推测某些信息未必为实,有核查的必要。
至于那句“太晚了”所透露出来的信息……秦辞指节捏紧,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以5D效果为主打特色的电影院落座在东区,位置瞩目,建筑风格相当奇特,一眼就能看到。
整洁的排队区域同样折了好几条长道,不少路过的游客兴致冲冲地聊起这家电影院,其影片质量、观感都是上佳,作为东区的标志,它当之无愧。
如果他们的步行方向不是远离电影院的话,这些信息会更有说服力。
况且,空空荡荡的排队区,无法展现出半点名副其实的吸引力。
吴俊强直接无视了七拐八拐的排队通道,他单手一撑跃过围栏,走到电影院洞开的大门旁近距离探头往里瞧了瞧,口中啧啧有声,“没见过这么凶的。”
转过头,用夸张的语气吆喝一声,“老哥,你什么来头,被针对了?”
卢文看向俞舒白,一惯斯文地微笑着,没有回应吴俊强的问话。
或者说,这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回答。
沉默并未持续太久。卢文扶了扶眼镜,貌似温和地问道:“你不会心软吧?”
这句话的含义,在场三人间心知肚明。
俞舒白睨他一眼,“不过一个忠告,怎么,怕猎物跑了?”
她语气淡然,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强势,“你不觉得必要的提点才能让你的说辞显得更加真实吗?”
卢文兴味地笑了笑,这是在倒打一耙说自己满口破绽?
吴俊强看懂两人之间的暗潮,粗大的嗓门降低成正常音量,这令他平时不在调上的痞相莫名带上几分正经,他和稀泥一般地劝道:“没必要没必要啊,大家都是一个目的,不要闹矛盾。”
的确没有必要。尤其是在有人意图不纯的情况下。
卢文意有所指地拍了拍吴俊强的肩膀,“感知力不错,你引来的小朋友?”
吴俊强嘿嘿笑了笑,不从正面回应,“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距离三人几十米远的建筑后头,掩藏着一个人影。俞舒白从两人话中判断出来者是新人,若非他们提起,她甚至无法感知到来自远处的窥探。
对她而言,距离太远了。
俞舒白敛眸,藏起自己的思绪。
“未免误会,我先解释一下。”卢文彬彬有礼地退让,文雅的谈吐使得他的示弱与狼狈无缘,反而显现出绅士般的气度,“说辞只是为了安抚新人,对于聪明人,我会选用其他办法。”
“你的办法就是威胁?”女声中听不出多少讥嘲,但显然这场争锋的另一方,并没有轻轻放下的考量,“你觉得有用?”
自然是没有用的。不需要放到明面上说,凡是有眼睛的都能看出那个聪明的新人根本不在意卢文的警告。
“whocare?”谁在乎呢。卢文轻笑,金丝眼镜反射出危险的暗芒,“需要向你证明吗?关于我应对聪明人的手段。”
威胁只是一个预告,必要时他会亲自动手解决麻烦,而且做得干净漂亮。
“好了,继续演戏吧。”在对方反手去摸背后的短弓时,这场较量戛然而止。卢文毫无芥蒂地转移话题,全然看不出刚才的剑拔弩张,“我去前面找线索,你们随意。”
他很干脆地选择了避让,这无不说明对方的实力深浅令他不敢冒然试探。
吴俊强打着哈哈,可有可无地解释了一句,“那人就是冲着电影院来的,我顶多算给他指了个方向。”
是在说之前那声吆喝。
俞舒白点点头接下他的示好,挑了个方向转身离去。
很快,电影院门口又回到空无一人的状态。直到三人远离得看不着影,罗雨寒才从建筑后头走了出来。
在预备区时他对卢文提出了质疑,尽管对方点明他的心思并矢口否认,疑虑却不会轻易消弥。表面上,他信服于卢文的解释,就像学者信服教授权威的解答。背地里,只有他自己清楚,这种信任是多么不堪一击。
于是开局拿到地图后,他立马赶往电影院。随机分配的地点离东区不远,罗雨寒赶过去只花了约莫十来分钟。
远远听到吴俊强的声音,他找了个地方隐藏身形。可惜距离太远,剩下的谈话细如蚊鸣,难以辨识。
排队区直达电影院入口,用以控制人数的隔门没有上锁,呈打开状态。
罗雨寒谨慎地观察一番,没从入口进去,只隔着围栏向内窥探。
饶是如此,一股寒意直从脚底蹿入脑门,浑身的汗毛警戒着竖起,却无法缓解分毫惊惧。
入目所见,昏暗的灯光下黑压压一片后脑勺,阶梯状数以百计的座位上,坐无虚席。
电影还未开场,客人却早已端正入座,自觉又板正地望向漆黑荧幕。偌大的电影院静得仿若坟地一般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