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漠寒指尖碰着她微凉的手,小心翼翼。
他心里发酸。
从前他对她,肆无忌惮。
是因为他以为自己不爱。
现在一点小事,第一时间会考虑她的感受。
生怕她因为他的言行举止,不开心或与他生了嫌隙。
爱一个人,就像套了个枷锁。
不舍得、不忍心。
只愿一切的煎熬或痛苦,都自己扛着。
裴知夏并不知道他内心汹涌交错的情绪,只盯着他的手臂那一大片伤痂。
眼睛酸涩,鼻子发酸。
她别开脸,眨了眨眼,把微热的湿意扇走。
这才转向晏漠寒。
“伤痂会痒吗?”
有时,比起疼痛,伤口愈合时的痒意更难忍受。
晏漠寒老实点了点头。
“痒,还挺难受的,跟蚂蚁爬了一身似的。”
裴知夏知道那种感受。
她以前受伤的创面没这么大,尚且难受。
他现在全身大面积的伤口,肯定更加难受。
“我去问问医生,有没有特效的止痒药膏。”
不等他说什么,她已经转身出去。
很快,她手里真拿了支药膏回来。
“这药膏我以前用过,效果挺好。”
晏漠寒扫一眼,药膏瘪了一半,显然,是用过的。
“你的?”
裴知夏笑道。
“我从医生私货里抢来的。我就说,国内应该没有,你先用着,我让朋友给我带回来。”
晏漠寒盯着她,神色复杂,却隐隐,带了些期待。
“你帮我涂?”
他恢复虽然不错,但他伤得严重,医生建议静养,不宜有过大的动作。
所以,他自己肯定是涂不了的。
裴知夏假装没看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希冀,道。
“那我让陈姐帮你涂?”
晏漠寒的手做不了幅度过大的动作,捏住她的手指,眼里闪着微光。
“你帮我涂。”
裴知夏看一眼被他捏着的尾指,觉得挺好笑。
他这动作,纯情、小心得像十来岁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可明明,他和她,什么十八禁的事都做过了。
眼下这样的,连前菜都算不上。
可她却莫名地,觉得这样的他还挺可爱。
“嗯,上身我帮你涂,别的地方,让刘哥来吧。”
晏漠寒微微舒了一口气。
见她唇角微弯,便问。
“笑什么?”
裴知夏可不敢告诉他自己在笑什么。
晏大总裁三十三岁了。
事业有成,万人之上。
被她说成毛头小子,不得气疯?
“没什么,想想那医生挺冤的,这药膏还挺贵的。”
晏漠寒不知信没信,只道。
“晚些我让颂唯把钱还他。”
裴知夏点头,要帮他挽起袖子。
但想想,还是先涂身上最后涂手。
她把空调温度调高一些,这才掀开被子。
手伸到病号服领口下的扣子,晏漠寒看着她,突然道。
“要不,还是让刘哥来吧。”
裴知夏手顿住。
“你不好意思?”
晏漠寒怎么可能不好意思,他只是,怕她勉强自己。
“你就当我是护士就行了。”
裴知夏给了双方一个合理的理由,手指熟练地帮他解开了扣子。
她要是护士,晏漠寒这心律,一天得狂飙好几回。
晏漠寒定定地看着她,没吱声。
私心上,他当然希望能多些时间机会与她相处及接触。
但前提是,她是心甘情愿且毫无抵触。
而不是,因为要还他什么恩情之类的,不得不帮他。
可这些话,他又说不出口。
他终归,还是自私的。
要说他一点不奢望她原谅,不奢望她对他好,那是假话。
她愿意主动接近他,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都是雀跃且开怀的。
“那辛苦你了。”
他眸色沉沉,幽深的黑眸里,藏着太多深情和眷恋。
裴知夏不看他,道,“我手没轻没重,也许有点痛,你忍着点。”
晏漠寒身上的伤痂,比起手臂要轻一些。
但同样是深深浅浅的红色伤痂纵横交错地布满他的腹部和胸膛。
裴知夏有了心理准备,表面平静,内心情绪翻涌。
她眉眼低垂着,手指拈了药膏,轻轻涂抹在伤痂位置。
“这个药膏刚涂上去时很清凉,但吸收很快,十来分钟就能止痒。”
她的指尖柔软,带着药膏的清凉温度,在他胸膛上、腹部推揉。
晏漠寒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稳住心神,努力让自己呼吸平稳舒缓。
不然,若她知道他重伤在身,都被她正经的护理工作撩得心猿意马。
怕要当场甩他两巴掌,再摔门而去。
“你做手术的创口应该不大吧?”
晏漠寒没话找话,怕自己过份沉迷,现了本性,把她吓跑。
裴知夏用手往脑袋上比了比。
“大概这么长,当时我剃光了头,涂起来很方便。”
她的指尖涂抹到他六块腹肌的地方。
经此一劫,他的腹肌已经没有了。
“你瘦了好多。”
她嗓音闷闷的。
晏漠寒心一紧,忙安慰她道。
“我吸收好,等可以吃饭,这肉很快就能长回来了。”
裴知夏嗯了一声,帮他把腹部和胸膛涂好,手扶上他肩膀。
“你侧躺着,我帮你把背部也涂了。”
晏漠寒试图用手撑着床,他手上和身上伤创口太多,他一使劲,就痛得额头冒汗。
而他的腿,则一动不动。
裴知夏眼神微黯,对门外唤了声。
“陈姐,你进来帮帮忙。”
陈姐很快进来,扶着晏漠寒的肩膀和背,让他侧躺着。
背部伤创和前面差不多,裴知夏怕他撑着难受,以极快的速度,涂好背部。
她和陈姐一起,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躺平。
手臂也涂上药膏,这才帮他穿好衣服。
“我去叫刘哥。”
晏漠寒摇头,“不用,下身不痒。”
这几天,医生也好,吕颂唯也好,谁都没跟他提过双腿的事。
但他稍微清醒之后,就意识到,他的双腿,好像没了知觉。
就连裴知夏帮他按摩,他也完全感觉不到她的触碰。
裴知夏眼里掠过些忧虑,但很快敛起。
“那我把药膏放抽屉里,需要时,你让刘哥帮你涂。”
晏漠寒没戳破她,平静地点了点头。
“好。”
腿动不了,他心里自然难受。
可眼下,比起他预估的结果,其实好了太多。
他当过救援队长,当时那个离岸流来得急而快。
以他的救援经验判定,救人的成功率并不高。
因此,他是做了最坏的打算。
救不了乔晚庭,而他自己也一道罹难。
稍好些的可能性,是乔晚庭获救,而他脱险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可以说,从跳下去那一刻,他已经做好了回不来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