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乱走，走进一条巷子。
巷子两边都是卖衣服的服装店，这会儿已经关店了，苍白的月光落在模特身上，模特的眼珠子动了动，嘴角微微上扬，五官逐渐扭曲，变幻成叶片上那张人脸的模样。
寂静的夜里，塑料模特忽然扭过头，直勾勾地盯着我，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
“汪汪汪！”不知是哪家的狗，嗅到了这边的阴气，狂吠不止。
我只是站在那里，神情淡淡地看着塑料模特，没有动弹。
模特戴着一顶金色的卷发，穿搭皆是当时最时兴的。她僵硬的塑料手缓缓挪动，放在玻璃门窗上，“砰”的一声巨响，玻璃门窗四分五裂。
这种模特，从工厂里搬运出来的时候，脚尖踮起，后脚跟翘起，刚好是能穿高跟鞋的样子。
它光脚踩在地上，发出“哒、哒、哒……”一步步朝我走来。
忽然，同一家店的塑料模特也动了，它的脸逐渐变成叶片女人的模样，迈着僵硬的步伐，紧随其后。
第三只、第四只、第五只……
这条街上所有的塑料模特，全都变成叶片上那女人的模样，迈动僵硬的步伐，直勾勾地盯着我。
“哒、哒、哒……”
“哒、哒、哒……”
杂乱不气的脚步声叫人心神慌乱，窄窄的街道，被几十只塑料模特挤满。
我站在这些模特的中间，依旧没有动弹，直到最开始异变的那只模特走到我面前。
我掀起眼皮，露出一直藏在袖子里那僵硬青黑的指甲。
塑料模特停滞了一瞬，感受到危险的气息，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我尖锐的指甲深深刺入它的脖颈，它微微瞪大眼睛，五官渐渐褪去身材，又变回原来的样子，最后僵硬地倒在地上。
一道白色人影迅速从房顶跃下，不过眨眼的功夫，这些塑料模特就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全都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书生站在我旁边，微微垂着头，两缕发丝垂在额前。
他皮肤青白，面无表情，眼珠子僵硬又滞涩，没有任何感情，只是一具供人差遣的机器。
一想到我不久以后也会变成这样，心里就难受得紧。
与其这样，倒不如最后死的时候，一把火把自个儿的尸体烧死算了。
脚踩在模特的缝隙中间，我离开了这个地方。
这张脸背后，一定藏着一个人。
萄萄死的时候，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她全身而退。而现在，死了这么多模特，她一定元气大伤。
如果她还敢出现在我眼前，一定有去无回！
只是现在，我没法找到她的位置。
仗着自己是半个僵尸，不知疲累，也不知道饿，我脚下生风，迅速朝赤云老人所在的山洞赶去。
找不到唐素素，也找不到那张人脸背后的主人，我总不能坐以待毙。至少，我得趁着自己死去之前，把夜擎救出来。
走出城镇一段距离，有一条灰尘扑扑的马路，通向一个黑漆漆的寂静村落，周围树林茂密，成片的黑影立在那里，安静得让人心慌。
我忽然停下脚步，书生也停下。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在这个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清晰听见的地方，这点动静简直就像在打雷一样。
茂密的竹林里，走出十来个男女，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全都有，但是无一例外，全都是那张女人的脸。
女人倒还好，男人的身子顶着这张脸，尤其是佝偻的老人，在苍白的月光下，愈发叫人胆寒。
他们已经死去多时，糜烂的肌肤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蚊虫，尸臭味随着夜风袭来。
这群人背后，站着一个身穿旗袍、身段玲珑、面容姣好的女子。
她悠悠拿着一把折扇，弄着鬓边的头发，眼尖瞅见我旁边的书生，冷冷一笑，“哼，还带了个帮手，难怪你敢孤身离开旅馆。唐沅，你真是叫我瞧不起，明明恨我入骨，却不敢正面对上我，只会躲在你男人背后，像只过街老鼠一样。”
我面无表情，如今她的这些话听在耳里，就跟苍蝇叫没什么区别。
我生不出任何情绪，甚至懒得多跟她说一句话。
冲书生使了个眼色，他立即会意，化作一道残影，对上那十几张诡异的脸。
我飞快冲向唐素素，青黑僵硬的指甲在月光下泛着森森寒光。
她没想到我会这么果断，吓了一跳，半天没反应过来，仓促地丢出一堆法术，全都被我灵敏地躲闪而过。
我本来就学了些三脚猫功夫，身手不错，变成半个僵尸以后，速度快的连我自己都难以想象。而相应的，唐素素的动作慢的在我眼中简直就是一个老太太。
她白嫩的脖颈近在眼前，我尖利的指甲微微用力，即将刺破她的血管，就在这时，我眼中映入一道全身上下都被白色斗篷裹得严严实实的身影。
我不能动了。
唐素素死里逃生，连滚带爬地跑向那道身影，惊慌失措。
书生白色的长袍染上鲜血，站在横七竖八的尸体中间，宛如死神。
那道身影远远地站在那里，只露出一个精巧的下巴。
我眨了眨眼睛。
她什么都没做，只是出现在那里，我就没法动了，难以想象她的实力究竟有多恐怖。
但是，我无法感受到一丝恐惧。
她垂下的长袖里，跑出来数十只蜘蛛，迈动八只细细的脚迅速朝我跑来。
忽然，唢呐声起——
蜘蛛消弭无形。
阴风四起，尘土飞扬，
我又能动了。
一道身穿大红色秀禾服的身影站在白袍女子身后，繁复的发髻上，珠翠摇晃。
她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指甲青黑僵硬，按在白袍女子身上，红唇轻启，“姜末。”
她嗓音空灵幽怨，浑身散发着肉眼可见的沉重黑气，犹如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书生跪在地上，低着头，向她臣服。
我的双腿控制不住地往下弯，我死死咬紧牙，手指嵌进树干里，强忍着那股向她跪服的冲动。
白袍女子口吐鲜血，单膝跪地。
赤云老人山洞中的新娘只是一出现，就带来毁天灭地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