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无香忽然凑近，贴在我耳边，低声轻语，“你怎么知道，事情已成定局，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即便是成婚，也可以再和离，不是么？这么简单的道理，夫人都不明白？”
他贴得我如此之近，仿佛情人之间最亲昵的呢喃，然而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气得我浑身发抖，手脚冰冷。
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我咬牙切齿，“我真想不明白，你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居然在试图掌控夜擎的婚姻！你以为，你是谁？！”
梅无香微微抬起下巴，狭长的眼睛里，盛满傲慢之色，“那你又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以人类之躯，成为我大石村的族长夫人？唐沅，你有资格么！”
既然已经撕破脸皮，他也不再掩饰心里的讥诮与轻蔑，“你以为，族长真的爱你很多吗？我实话告诉你，像他那样的天之骄子，只会比我傲慢一百倍一千倍！他只会比我更加瞧不起你们这些人类！”
说完，他最后看了我一眼，冷冷地拂袖而去。
我咬紧牙关，死死盯着他的背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落落在旁边怯怯地叫了我一声，我才回过神。
“姐姐，你很生气吗？”
“废话！”我气得肺都快炸了，脸色自然不怎么好看，“梅无香这个人，就是老天爷派来气我的吧！”
落落小声嘟囔，“梅医生不是这样的，他是个很好的人，以前经常为我们免费治疗，一分钱不收。”
我翻了个白眼，“那不是以前吗，现在他的心已经变成黑色的了！”
落落看了我一眼，好像是怕我不高兴，但是她又不赞成我的看法，于是，她声音非常小的反驳，“梅医生现在还是很好的，他每年都会把自己挣的钱捐出来，帮助我们这些小孩子实现梦想。”
我哽了一下，“那你怎么还没买到你的芭比娃娃？”
说到这里，落落有些伤心，低垂着脑袋，“我在学校的学习成绩很好，本来已经拿到名额了，但是，因为我们家已经放弃修炼，所以，我的名额被表妹给抢去了。”
我不由得纳闷，“那你们家，为什么要放弃修炼？”
落落认真地说：“很多人都已经放弃修炼了呀，修炼实在是太苦了，又没办法做神仙，天天修炼，就放弃赚钱的机会了。现在外面的世界发展得很快，好好挣钱，不用修炼，也可以很好地生活下去。”
“姐姐，你别怪我表妹，表妹虽然有些霸道，但是她很可怜的，她从小就被舅舅逼着修炼，读书只要能认字，之后就从学校退学了。舅舅一家的生活也很拮据，其实我也愿意把这个名额让给表妹。”
落落说到表妹的生活，不由得流露出几分同情和怜悯。
我却在想别的事，假如大石村修炼的人越来越少，大石村的实力岂不是会大幅度下降？甚至很多年以后，大石村这个曾经能与幽族争霸的势力，将会荡然无存。
我都能想到这一点，夜擎不可能没有想到，既然他想到了，他为什么不做出相应的举措？
或者说，他从来就不在乎大石村的存亡？
我思索了一会儿，倒是觉得我的猜测挺可靠的，毕竟，夜擎本来就挺不在意大石村的，他至今还在大石村族长这个位置上，完全是这些人胁迫的。
我叹了一口气，转身往回走。
落落个子矮，我正常走路，她须得小跑才能跟得上，为此，我特意放慢脚步。
回到卧室，落落似乎对我的房间很好奇，探着脑袋东张西望。
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拍了拍床边的位置，“落落，你过来，我有事问你。”
落落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姐姐，怎么了？”
我皱着眉，想起在梦中遭遇的一切，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以后，压低嗓音问：“你知道的夜擎……就是族长，他曾经杀了很多人吗？”
落落眨了眨眼睛，点头，“我知道。”
我抓紧她的肩膀，“你赶紧跟我说说。”
落落稚嫩的脸庞上写满了无辜，她似乎搞不懂我为什么这么激动，将自己知道的如实道来：“七百多前，族内出现了一批叛军，那时族长已经是半神，他们想要杀害族长，窃取族长体内的那一丝神力，族长正在闭关修炼，他们强行冲破结界，以至于族长走火入魔，屠戮了所有叛军。”
落落略带惋惜地叹气，“其实我们没有一个人责怪族长的，但是族长觉得愧对族人，那一次之后，他就离开了大石村，一直到最近，他才逐渐回归。”
落落圆溜溜的大眼睛盛满亮光，嘴角梨涡轻陷：“我爸爸说，这是因为族长成亲了，所以才会回家。我们大石村的村民，都很喜欢姐姐的！”
……但是这些村民中，不包括梅无香。
算了，我也习惯了，只觉得心累。
落落的解释，对于梦中见到的一切，解释得很合理。
在梦中，站在屋檐上手执长剑的夜擎，似乎的确是走火入魔了。
但是，有个不太合理的地方，我梦中，夜擎杀死的那两个人，不像是叛军的样子，反而像是被夜擎的所作所为伤透了心。
我思索了一会儿，“你知道的这些，是谁告诉你的？”
落落眨了眨眼睛，“藏书阁，关于我们大石村的历史变迁，都专门有人记录下来。”
我心中一动，“你能带我去藏书阁看看吗？”
落落露出些许为难的神色，“恐怕不行，姐姐身份尊贵，我不能带着你乱跑。”
我如坐针毡，“那你把那本书带来给我，可以吗？”
这一次，落落的头低得更低了，她大概觉得没帮上我什么忙，愧对于我，“对不起姐姐，藏书阁有规定，不能把书带出去。”
……好吧。
手贴在额头上，我闭了闭眼睛，努力克制住心里头一簇簇冒出来的火气。
克制，克制，不管再怎么说，不能对小孩子发火。
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再问你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