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子的美貌,我之前就见识过了。
她只需蹙蹙眉,或者是笑一笑,便可令男人为她赴汤蹈火、出生入死。
野史上所有祸国妖姬的事迹,安在她身上都不违和。
听见石门打开的声音,她明显愣了一下,随后转过身,见着书生狼狈地站在她面前,她欣喜若狂,潋滟的眸子里闪烁着水光,猛的扑进书生怀里,喜极而泣,“太好了!太好了!那个人果然没有骗我,只有不停喂食你人血,你就能恢复神智!”
洞口很窄,仅容一人通过,书生长得又高大,他站在那里,便将月光全都堵住了,我站在黑暗中,那女子没看见我,也是正常。
她抱着书生,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从他们相识,到死去的那一刻,恨不得将这辈子的话都给说完。
从她的话语中,我了解了一点他们的关系。
这女子因长得漂亮,十四岁就被父母卖去富商家做小老婆,那时年纪小,性子单纯,在府中受尽欺辱。
书生是那富商的干儿子,因他家境贫寒,母亲重病,富商瞧他是个读书的好面子,便请了郎中每日前往书生家中为他母亲调养身子,月月给书生一两银子。
再说那女子,她虽不为后院的女人欢喜,却和府上的大小姐关系极好,听的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入了迷,朝缠着大小姐教她认字,常常借来话本子一个人躲在院落里看。
一次因缘际会的家宴上,富商想考验书生学的如何,便叫书生做一篇文章 。
他洋洋洒洒写下一篇漂亮的毛笔字,连教他的先生都赞不绝口,就连平日动不动就惩罚女子的大夫人也迎着笑脸恭维。
他众星捧月,可她却只能呆在角落里痴痴地望着,连一丝露骨的眼神都不能露出,怕毁了他清誉。
她将这份喜欢藏在心底,常常趁他来府上时,偷偷瞧他一眼,如此便会开心好久。
后来,书生中了举人。
富商家里张灯结彩,她一打听才知,原来富商要将大小姐许配给书生。
她与大小姐关系素来要好,她是知道的,大小姐诗书女工厨房,无一样不是精通。举手投足斯文优雅,那通身的气派,竟不像是个商人的女儿。
女子醉了一宿。
次日她醒来,穿梭在一个脸上洋溢着喜气的下人身边,她面色阴郁。
因着大小姐即将和书生订婚的缘故,书生被安排在府上住下。
女子决定赌一把,为自己的命赌一把。
那天晚上,月亮很圆,似乎在暗示着花好月圆的结局。女子在发髻上插了一朵海棠花,悄悄摸进书生的院子里。
到底是个弱女子,刚翻上墙头就摔了下去,书生就站在院子的树下,看她摔断了腿。
她狼狈地爬起来,委屈地想要哭。想着丢人已经丢到家了,她索性一股脑将自己的心意说出来。
那天书生的反应她永远不会忘。
他微微侧着头,眉头紧锁,眼中浮现出浓浓的疑惑,“你……心仪于我?可是,姑娘,我们何时见过?”
女子一瘸一拐地哭着跑出去。
她还是做着富商的妾室,也还是会偷偷看他,但是,她眼中的光暗淡了下来,也不会再诉说自己的心意。
书生三十岁那年,常年病榻病榻,大小姐变卖嫁妆救他,拖了两年,最终还是去了。
女子终于做了她想做的事。她拿着一个小包袱,偷偷跑出府去,捏着一云游道士给她的偏方,对书生的尸体施法。
她执拗地想,他生前他们不能在一起,死了总可以吧?
她成了一抹浮萍般的阴魂,永远无法,轮回转世,脆弱到只要太阳一晒就会魂飞魄散。她用这个,换来了书生六百年不腐的尸体。
她叫海棠,海棠花的海棠,书生叫宋淮意。
海棠哭着回忆完了她和书生的一生,当她说完以后,她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她抱着的哪里是个人?是个冰冷的木偶还差不多!
她吓了一大跳,神色惊惧,眼眸微微睁大,却仍旧没有松开书生,“淮意,你怎么了!你说话呀!”
我冷幽幽地出声,“回忆完你们那些煽情的过往了?那么现在,是不是该算算你算计我的事?”
“啊!”海棠急促地尖叫一声,见着我面色冰冷地出现在她眼前,她飞快躲在书生身前,又惊又疑,“你、你怎么还活着!”
我瞥了她一眼,“很抱歉,你的心上人,现在是我的小弟了。”
“宋……书生。”我还是叫不习惯他的原名,索性改口,“把她丢出去。”
我本想叫书生杀了她,她做了要杀我的事,我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我毕竟是个新青年,敬畏法律,不能随随便便杀人。
书生面无表情,手指僵硬地提起海棠,将她像个小鸡仔一样丢出去,丢的远远的。
海棠脸上浮现出一抹受伤的表情,泪眼婆娑,哽咽着大声喊,“我是海棠啊!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海棠!”
即便她喊破了嗓子,书生也没有任何反应。
月光透过树叶缝隙落下,支离破碎。
我领着书生,一步一步走过去。
海棠那张我见犹怜的小脸上,被惊惧所充斥着。她不断后退,也不再叫书生的名字。
她终于认清了现实——书生不会苏醒过来,而她的小命,掌握在我手上。
忽然,她猛的朝我扑来,双手死死抱着我的脚,戚戚低泣,“姑娘!求你饶我一命,让我跟在你身边侍候!无论做牛做马,我都愿意的!”
我冷冷一笑,“你是想给我做牛做马吗?我看你是想给他做牛做马。”我的手指指向书生。
海棠脸一僵,眼中簌簌落下泪来,“姑娘,我害人是我不对,他如今好不容易醒来,我和他多待几天,你看可好?三天!待三天之后,我自去向阎王请罪!”
我看了她许久,只余一声轻叹。
这个姑娘其实没多少攻击力,她最大的武器就是她的容貌,我先前也被此迷惑。
有书生在她旁边,想来她不会到处害人。
“你这又是何苦?他并没恢复神智。”
海棠一听,眼睛立刻亮了,急忙双膝跪地,冲我磕头,“姑娘的大恩大德,来世我做牛做马相报!”
可是,你哪里有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