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手机,露出一张与我有两三分相似的脸,蹙眉道:“你确实和平时不太一样,咱们算是穿开裆裤长大的交情,你什么时候在我面前这么拘谨过?”
“你是怎么失忆的?”
我的嘴角一抽,“不知道。”
“是出车祸了还是怎么?”
“都说了不知道!”
何宣一下子噎住,顿了顿,他摊开手表示没辙,“那你应该去看医生,来找我也没用。”
“我没有受伤也没有发生事故,看什么医生?来找你是因为,我怀疑我失忆和夜擎有关。”
何宣的表情有两三秒的凝滞,过了一会儿,他捏紧拳头放在嘴边,咳嗽了两声,颇为无奈地看着我。
“谁不知道夜擎是你的舔狗,一直以来把你当成小祖宗一样供着啊?你说他故意让你失忆,打死我也不信啊。”
“好,就算他让你失忆,他图什么呢?难不成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这么不可能啊。”
何宣自说自话,说来说去,就一个点,他根本不相信夜擎会让我失忆。
以夜擎在“我”的亲朋好友那里的印象,确实不可能,连我都不会轻易相信,但万事万物总有特别的情况。
我挑了挑眉,对何宣投去不屑的眼神,嗤道:“你的想象力能否多一点?跳脱世俗思维去想。”
何宣被我噎了一下,满不服气地说:“我就是一个俗人,你不也是俗人吗?”
揉了揉眉心,我叹了一口气,以何宣的悟性,是怎么着也联想不到和妖魔鬼怪有关的事情了。也是,长期生活在安逸环境中的普通人,怎么可能相信这些光怪陆离的事情?
压低嗓音,我的身子往前倾,盯着何宣的眼睛:“如果我说,这一切和灵异事件有关,你相不相信?”
何宣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他难以启齿地说道:“姐,你是不是被什么江湖骗子给骗了?”
我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是那种老公不疼儿子不爱只能依靠骗子寻求心灵慰藉的中年妇女吗?”
何宣连连点头:“你这一段话里,关于你的描述,只中了‘中年妇女’四个字。”
“那你现在肯相信我了吗?”
何宣撇了撇嘴,十分为难:“这……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你说的话,任何一个人都不会相信的,你想让我相信,你得拿出证据来啊。”
我伸手拿过包包,从里面取出一个本子和一支笔准备好,一本正经地说:“其实我也没有打算一定要让你相信,就算所有人都不相信我也没关系,只要我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
“我来这里,只是为了让你和我说说我和夜擎的过往。”
何宣大惊失色:“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叹了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难不成你以为我一直在忽悠你?我可没有这个闲工夫。”
无论何宣是怎么想的,他究竟是相信我还是不相信我,在他眼里我是不是一个神经病,总之他表面上没有表露出来,而且非常配合我的行动。
“姐,你们之间的事情,最清楚的不是姐夫么?我们旁观者知道得再多,也不如姐夫自己知道的最多啊。我知道你现在不信任他,我记得你曾经告诉过我,你发现了一本姐夫的日记,从高中就开始写的,你看完以后就放回去了,没有告诉他,这大概是五年前吧,你现在还记得那本日记在哪里吗?”
日记……我当然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一件事,只要那东西在家里,我掘地三尺也要把它找出来。
早上出门,下午回家,家里一个人也没有。
夜擎上班去了,他的课其实不多,主要是做研究发表论文比较忙碌。
夜澄在外面上大学,虽然都在海市,但他们学校在另一个区,平时往返还是比较麻烦,夜澄就在学校住宿,只有周末没事的时候偶尔会回来。
趁着大家都不在家,我偷偷溜进主卧,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本来以为日记本会藏得很神秘,玩玩没有想到,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我就找到了。
日记本放在衣柜里,一件挂起来的黑色大衣兜里,这么好找,我甚至怀疑夜擎是不是故意放在这里让我看见的。
不过这和我没有多大关系,这属于他和他妻子之间的小情调,我要的,只是这本日记本的内容而已。
灰褐色的牛皮日记本,纸张已经泛黄,看得出来,这本日记本已经有二十多年的岁数了。
翻开第一页,少年的笔锋锐利张扬:“我把我对她的所有感情写下来,希望将来的某一天她能看见这个日记本,明白我有多爱她。无论她是否会成为我的妻子,她永远都是闪耀我生命的明珠。”
日记本的第一句话就让我哽住了,好家伙,我刚刚还猜测夜擎是不是故意放在这么明显的位置让“我”发现的,没成想人家根本不避讳,在日记本里就明说了。
这到底得是多么浓烈的爱啊……
“1980年8月25日,临近高中开学的前几天,是我妈抛弃我的日子,也是我遇见她的第一天。可能她已经忘了,那一天,天上下着瓢泼大雨,我站在海市的跨江大桥上,雨水打湿了我的衣服和头发,身后的马路上,小汽车绝尘而去,溅起小腿高的雨水,洒在我身上,没有人会注意这个看起来好像要跳江的男孩子,下这么大的雨,大家都赶着回家。”
“忽然,没有雨砸在我身上了,我的头顶多了一把雨伞,女孩儿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
“哎!你为什么站在这里啊?这么大的雨,如果一直淋下去的话,会感冒发烧的!咦,你手里的录取通知书……是海市六中!真巧,我也被海市六中录取了,说不定以后我们还是同班同学呢!”
少女穿着一条淡蓝色的碎花长裙,漆黑的长发用一根同色的发箍往后固定住,露出饱满雪白的额头。
十六岁的少女脸上尚且有些婴儿肥,浓密的睫毛又长又长又翘,嘴唇像樱花一样,淡淡的粉色。她面容清透雪白,皮肤像刚剥了壳的鸡蛋,明明脸上未着脂粉,却像化了妆似的。